江临川最后一次打开摄像头时，屏幕右下角的电子钟显示着23:59。他习惯性地扯了扯黑色卫衣的兜帽，将化疗后新长出的绒毛遮得更严实些。三十万观众涌进直播间，弹幕瞬间炸开成银河。
"川神居然开午夜场！"
"不会是代打吧？上次说好要播到退游的《星轨》呢？"
他低头调试着耳麦，藏在阴影里的颧骨嶙峋得吓人。三个月前确诊的胶质母细胞瘤正在蚕食他的视神经，现在连游戏界面都蒙着层灰雾。但当他抬眼望向镜头的瞬间，那抹标志性的少年气笑容依然鲜活如初。
"今晚带你们打穿《星轨》最终章。"他敲了敲桌上印着卡通鲸鱼的保温杯，金属碰撞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脆，"赌上'国服第一星舰指挥官'的称号。"
弹幕池突然飘过一条金色特效留言：【鲸落公会全体成员就位】。江临川指尖顿了顿，那是三年前和他并肩夺得世界赛冠军的老队友们。可惜后来战队解散时闹得太难看，最后条消息还停在对方质问"为什么宁可赔违约金也要单飞做主播"。
游戏载入的蓝光映在他青白的脸上，《星轨》开场CG里熟悉的星舰正撞碎陨石带。他忽然想起确诊那天也是这样的深夜，医生将增强核磁的片子举在灯箱前，那些本该是灰白色的脑组织里爬满狰狞的亮斑，像极了此刻舷窗外炸开的星际炮火。
"注意左翼护盾！"他的声音在剧痛中有些发颤，操纵星舰连续三个Z字漂移躲过光子鱼雷。弹幕疯狂刷着"教科书级走位"，没人看见他死死抵在胃部的手肘——靶向药的副作用让整个腹腔仿佛塞满烧红的铁钉。
全息投影突然剧烈晃动，敌方母舰的离子炮穿透了防护罩。江临川猛地咬破舌尖，血腥味混着冷汗滚进喉头。当年世界赛决胜局也是这样千钧一发，那时他还能凭肌肉记忆闭眼操作，可现在连控制鼠标都在耗尽全身力气。
"川神今天手速不对啊？"
"划水怪滚出直播圈！"
谩骂弹幕涌上来时，他正盯着屏幕上突然扭曲的字母。胶质瘤压迫视神经产生的幻视里，每个操作指令都变成游动的蝌蚪。他摸索着按下记忆中的快捷键，星舰在漫天炮火中突然调转船头，朝着敌舰最脆弱的能源舱撞去。
"这是......自杀式袭击？"弹幕炸开了锅。
江临川却在轰鸣声里听见十七岁的自己。那年在城中村网吧，他指着《星轨》宣传海报对身后人说："等拿下世界冠军，我们就去南极看真正的极光。"身后少女的笑声混着泡面香气，"那你得先赔我键盘，刚才激动得把可乐洒上去了。"
敌舰爆炸的火光吞没了整个屏幕，胜利提示音响起时，他整个人已经蜷成虾米。后脑的肿瘤像在颅骨里敲钟，每声嗡鸣都带出大股温热的液体。他伸手去摸，满掌猩红顺着指缝滴在"鲸落"战队合影的鼠标垫上——照片里穿校服的少女正歪头比着剪刀手。
"抱歉啊大家，可能要提前下播......"他试图扯出轻松的语气，却呛出带着血块的咳嗽。弹幕突然诡异地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看见摄像头里青年惨白的脸上蜿蜒着两道血泪。
"小鲸鱼。"他忽然对着空气笑起来，这是粉丝们从未听过的温柔称谓，"你教我的北极星坐标，我找到了......"
整片星域开始坍缩，游戏画面却定格在最终BOSS爆炸的瞬间。江临川的星舰化作万千光点，在漆黑宙域里拼成巨大的鲸鱼轮廓。这是《星轨》隐藏五年的终极彩蛋，需要指挥官在濒死状态完成二十七段微操，而设计者签名栏赫然写着：美术指导林鲸落。
"滴——"
心电监护仪的警报声刺破病房。林鲸落冲进来时，正看见直播画面里的光之鲸鱼游向星海尽头。病床上的青年还保持着握鼠标的姿势，嘴角凝结着释然的笑，而床头柜上摆着泛黄的南极旅行手册，内页夹着两张过期的破冰船票。
窗外飘进早春的第一片樱花，轻轻落在永远黑屏的手机上。最后一条未读消息显示着三年前的冬夜：【你问过我为什么离开战队？因为确诊遗传性小脑萎缩的那天，我偷听到医生说你最多还能打两年电竞。江临川，极光会等着真正属于它的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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