棕果记:霜降药引解乡忧
青溪村的霜降,总裹着化不开的湿气。雨丝像被扯断的银线,从黎明缠到日暮,把青石板路浸得发亮,也把百草堂的门槛快给踏破了。
王宁站在药柜前,指尖划过一排贴着泛黄标签的药罐,最后停在“棕榈子”的空罐上。罐口积着薄灰,他掀开盖子晃了晃,只有几声空洞的回响。窗外传来此起彼伏的咳嗽与呻吟,他回头望去,堂屋里挤满了裹着粗布衣裳的村民——李阿婆按着小腹,眉头拧成疙瘩,说昨夜泻痢了五六次;张婶红着眼眶,偷偷把沾了污渍的布帕往袖里藏,妇人带下的窘迫让她话都说不连贯;连平日里最健壮的牛大叔,此刻也蔫头耷脑地坐着,手按在腰上,说是肠子坠得慌。
“哥,刘大爷的药抓好了,就差棕榈子了。”王雪端着药盘走过来,梳得整齐的发髻沾了点药粉,鼻尖因为忙着跑前跑后沁出细汗。她今年十七,自小在药铺里长大,袖口总别着块绣了甘草纹样的帕子,是娘生前教她绣的,说是能沾住药香。她看着药盘里缺了一味的药材,又瞥了眼堂屋排队的村民,声音压低了些:“要不……我去后山找找?”
王宁皱起眉。他比王雪大五岁,下巴上已留了层浅胡茬,行医这几年,眉心总拧着股化不开的沉稳。“后山雨大,路滑得很,再说野生棕榈子哪那么好找?”他伸手摸了摸王雪的头,指腹触到她发间的潮气,“往年这时候,钱多多的车早该到了,今年怎么……”
话没说完,里屋的门帘被掀开,张娜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姜茶走出来。她是王宁的妻子,穿一身月白粗布衫,腰间系着蓝布围裙,围裙角还沾着些许研磨药材的粉末。她把姜茶递到王宁手里,轻声道:“先喝口暖身子,钱老板许是路上耽搁了。雪丫头要去后山,我给她备了伤药和油纸伞,再让她带个竹筐,要是真找着棕榈子,也能装些回来。”
王宁接过姜茶,暖意顺着喉咙滑下去,却没驱散心底的焦虑。他看向一旁整理药材的张阳,这位药师比他年长两岁,双手布满老茧,指缝里总嵌着洗不净的药渍——那是常年切药、碾药留下的印记。“张阳,你把库房里的石榴皮、诃子都整理出来,按涩肠的方子配,先给轻症患者服着,能缓一阵是一阵。”
张阳点点头,拿起药刀开始切石榴皮。刀刃划过药材的“沙沙”声,在满是呻吟的堂屋里显得格外清晰。他一边切,一边头也不抬地说:“王大夫放心,这些药材虽不如棕榈子对症,但性平温和,不会伤了村民的脾胃。只是重症患者……怕是撑不了太久。”
王雪已经背好了竹筐,筐里放着油纸伞、伤药,还有一小块娘做的芝麻糕。她走到王宁面前,挺直了腰:“哥,我记得爹以前说过,霜降后棕榈子皮变青黑,药效最足,后山那片老林里肯定有。我快去快回,不会出事的。”
王宁看着妹妹眼里的坚定,又望了望堂屋里痛苦的村民,终是点了头。他把自己的布靴换给王雪——那靴子鞋底钉了防滑的铁钉,比她的布鞋稳当些。“路上别跑,要是找不着就赶紧回来,别逞强。”
王雪应了声,撑着油纸伞走进雨里。伞面被风吹得微微晃动,她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巷口的雾气里。王宁站在门口,望着那抹渐行渐远的蓝色布裙,手里的姜茶渐渐凉了。张娜走过来,轻轻握住他的手:“雪丫头机灵,会没事的。”
堂屋里,李阿婆又开始咳嗽,声音嘶哑。王宁深吸一口气,转身走回去,拿起脉枕:“阿婆,我再给您把把脉,咱们先用药稳住,等棕榈子来了,很快就能好。”他的声音温和,却掩不住一丝紧绷——他知道,这场雨,还有这缺了的棕榈子,正像一块石头,压在青溪村每个人的心上。
后山的雨比村里更密,风裹着水汽往衣领里钻,王雪把油纸伞攥得更紧了些。脚下的土路被雨水泡得软烂,布鞋踩上去“咕叽”作响,幸好换了哥哥的布靴,鞋底的铁钉能嵌进泥里,不至于打滑。她沿着记忆里父亲带她采药的路往山上走,眼尖地盯着路边的植被——棕榈树的叶子像撑开的大伞,即便在雨雾里,也能看见那深绿色的羽状叶片。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前面忽然传来树枝被踩踏的“咔嚓”声。王雪心里一紧,下意识地躲到一棵老樟树后,撩开伞沿往外看。只见两个人影正靠在一块岩石旁抽烟,其中穿藏青色长衫的,正是仁安堂的孙玉国——他总爱把头发梳得油亮,八字胡修剪得整齐,连袖口都要烫得没有一丝褶皱,此刻却因为下雨,脸上多了几分不耐。他身边的刘二,个子高壮,穿着短打,手里拎着个空竹筐,正低头踢着石子。
“掌柜的,这鬼天气,哪有什么棕榈子?咱们都在这儿等了快一个时辰了。”刘二的声音带着抱怨,“再说,百草堂缺不缺这药,跟咱们有啥关系?”
孙玉国弹了弹烟杆上的灰,眼神往山道深处瞟了瞟,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你懂什么?王宁那小子仗着百草堂是老字号,抢了咱们多少生意?这次村民闹泻痢,棕榈子是对症的好药,我早就派人盯着钱多多的车了,他运货的路被山洪冲了,一时半会儿到不了。只要咱们把后山的野生棕榈子都收了,百草堂没药可配,村民自然得往咱们仁安堂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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