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像断了线的珠子砸在头盔上，陈建国眯着眼看向手机导航，屏幕被水渍晕染得一片模糊。凌晨两点十七分，系统又派来一单远郊工业园的奶茶订单，他抹了把脸上的雨水，电动车前灯在雨幕中划出微弱的光带。后座保温箱里的麻辣烫已经凉透，那是要送去肿瘤医院住院部的——他三天前刚学会把"肿瘤"两个字说得不那么哽咽。
保温箱底层压着张皱巴巴的检查报告，急性淋巴细胞白血病几个红字刺得他眼眶生疼。女儿小雨蜷缩在病床上的模样突然浮现在眼前，化疗后稀疏的头发，苍白的小脸费力挤出笑容："爸爸今天早点回来好不好？"他猛拧油门，电动车在积水中歪斜着冲出去，膝盖重重磕在路沿石上。
"您的外卖已超时。"机械女声从手机里传来时，陈建国正跪在工业园泥泞的绿化带里摸索。方才为躲避突然窜出的流浪狗，整箱奶茶全摔进灌木丛，塑料杯在暴雨中翻滚着，珍珠芋圆混着泥水满地狼藉。他颤抖着掏出老年机，通讯录里"奶茶店王姐"的号码拨到第三遍才接通："求您再做十杯原味奶茶，差价我补......"
雨衣兜里的纸币早就被浸透，这是他藏在鞋垫底下攒了三个月的六百块。女儿总说病房消毒水味道太重，他原打算今天收工后去买那款草莓香氛，小雨在商场橱窗前盯了整整十七分钟，鼻尖都快贴上玻璃。
当第十三个"对方已取消订单"的提示跳出时，陈建国终于把完好无损的麻辣烫递进肿瘤医院窗口。护士接过餐盒时瞥见他渗血的裤管，转身从值班室拿了包纱布："你们送餐的也不容易。"他低头看着纱布包装上的小熊图案，和小雨最后那个儿童节收到的礼物一模一样。
手机突然在口袋里疯狂震动，十三个未接来电的红点刺目地亮着。主治医生的声音穿过雨声："陈先生，小雨出现急性呼吸衰竭，需要立即进ICU......"后面的话被呼啸的风声撕碎，他抓着医院铁门的手指节发白，保温箱从车座滚落，在积水里漂出老远。
导航显示最近的路线要穿过正在施工的高架桥。电动车大灯忽明忽暗地照着警示锥，陈建国抹了把模糊的视线，轮胎突然打滑撞上隔离墩。他整个人飞出去时，手里还攥着那张被雨水泡烂的缴费单，二十万这个数字像烙铁烫在掌心。
"爸爸别哭，等我好了给你跳新学的芭蕾舞。"记忆里的小雨踮着脚转圈，化疗泵在病号服下鼓起突兀的轮廓。陈建国挣扎着撑起身子，左腿传来钻心的疼，安全帽裂成两半滚进排水沟。他拖着腿爬向翻倒的电动车，车把上小雨用输液管编的平安结沾满泥浆。
凌晨三点零六分，急救室的红灯亮得骇人。陈建国浑身湿透地冲进走廊，缴费单上的血水在地面拖出蜿蜒的痕迹。护士拦住他时，ICU的门正缓缓打开，白布下露出半截浅蓝色的病号服——那是他今早亲手给女儿换上的，袖口还缝着朵歪歪扭扭的小红花。
太平间的铁门合拢时发出沉闷的响声，陈建国突然想起保温箱里那杯幸存的奶茶。他机械地掏出吸管扎破封口，太甜的液体涌进喉咙，混着铁锈味的血。窗外暴雨如注，手机在地面震动，系统自动接起新订单："您有新的美团外卖订单，请及时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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