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查了"，李达康语气平静却不容置疑。
"明天之前把租赁合同和租金流向报到我这里来，如果涉及违纪违法，我会让纪委介入处理"。
会议室里鸦雀无声。
谁都没想到李达康会突然发难，而且直指要害。
"同志们，财政困难不可怕，可怕的是人心涣散"。
李达康环视众人，"一边是工人领不到工资，一边是国有资产被私吞，这样的局面必须扭转！"。
他站起身，双手撑在会议桌上："从今天起，成立国有资产清理工作领导小组，我任组长，何副县长任副组长，财政局的陈志伟同志和章主任负责具体工作”。
“半个月内，我要看到实质性进展"。
谭兵再也忍不住了："李县长，这么重要的人事安排是不是应该..."
“我是县长，政府工作我说了算，谭副县长还有什么意见吗？”。
李达康一句话堵住了谭兵的嘴。
会议在诡异的气氛中继续进行。
李达康雷厉风行地部署工作，每一项都直指要害。
当谈到压缩办公经费时，几个副县长都面露难色，但在李达康犀利的目光下，没人敢公开反对。
"最后强调一点"，会议结束前，李达康语气严肃。
"这次财政整顿不是走过场，我会亲自督查”。
“发现问题不报是失职，解决问题不力是渎职"。
“其他人散会，章主任跟我来一下”。
……
章林生跟在李达康身后，感觉自己的小腿肚子都在打颤。
县政府的走廊似乎比来时更长，他的旧皮鞋踩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轻微的"咯吱"声，在空荡的走廊里显得格外刺耳。
"坐"。
李达康推开县长办公室的门，指了指会客区的沙发。
章林生半个屁股挨着沙发边坐下，公文包紧紧抱在胸前，像抱着盾牌。
他偷偷环视这间办公室——比他想象中简朴得多，没有名贵字画，没有红木家具，只有墙上那幅贴满彩色便签的关安县地图格外醒目。
"抽一支？"，李达康从抽屉里拿出一包中华，随手丢了过来。
章林生手忙脚乱地接住，差点没拿稳。
这烟太贵重了，他平时只舍得抽五毛钱一包的白沙。
他小心翼翼地抽出一根，又赶紧把烟盒放回茶几上。
"拿着抽吧"，李达康摆摆手。
"我不常抽，放着也是浪费"。
章林生受宠若惊地把烟盒塞进兜里，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光滑的包装纸。
他偷偷瞄了眼李达康，这个在会议上雷厉风行的年轻县长，此刻正低头翻阅文件，眉头微蹙，侧脸在阳光下棱角分明。
"章主任，你在企业办干了几年了？"，李达康突然开口问道。
"快十二年了"。
章林生条件反射般回答，随即又懊恼自己像个汇报机器。
李达康点点头，他合上文件，直视章林生，"现在全县国企工人的情况，你了解多少？"。
章林生眼镜后的眼睛快速眨动："报告县长，全县现有国有企业27家，在岗职工大概有七千多人，退休职工三千人左右”。
“其中能维持正常经营的只有6家，其余都不同程度存在困难..."。
"具体点"，李达康打断他。
"有多少家发不出工资？多少家只能发基本工资？端午节能发福利的有几家？"。
章林生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
这些数据他其实清楚，但从未有领导问得这么细。
他慌忙从公文包里掏出一个磨破边的笔记本，手指有些发抖地翻找着。
"不、不完全统计，有9家企业拖欠工资，最长的搪瓷厂已经拖欠三个月；15家只能发基本工资；至于端午福利..."。
章林生咽了口唾沫，"恐怕只有那6家效益好的企业能发"。
说完这话，章林生心里一沉。
李达康沉默片刻，突然问道："章主任，你觉得工人们最需要什么？"。
章林生愣住了。
这问题太简单，又太难回答。他犹豫着说："当然是...按时发工资..."。
"不"。
李达康站起身，走到窗前。
"是希望"。
他转过身，阳光在身后勾勒出一道金边："当工人看不到希望时，再小的矛盾也会激化”。
“而节日福利，就是最直接的希望——让工人知道，组织没有忘记他们"。
章林生感觉胸口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
他想起去年春节前，自己跟着前任县长去搪瓷厂"送温暖"，就拎了五桶油十袋米，拍了照就走。
工人们眼中的失望，他至今难忘。
"县长，您的意思是..."。
李达康回到座位，抽出一张纸快速写着什么："我要你明天中午前，统计出全县国企在岗和退休职工准确人数，按困难程度分类”。
“特别是那些发不出工资的企业，要保证一个都不能漏"。
章林生刚想问为什么，李达康已经将纸条推了过来："县财政再困难，端午福利必须保障”。
“按每人30元标准，统一采购米面油"。
章林生瞪大眼睛。
30元！
往年一些效益好的企业也不过发10元的福利。
他快速心算：一万多人就是三十多万！这对已经捉襟见肘的县财政而言，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县长，这...这笔钱..."。
"钱的事我来解决"，李达康目光如炬。
"你只管把名单搞准确，记住，必须直接发到工人手上，绝不允许任何单位截留！"。
章林生突然明白了什么，眼眶有些发热。
章林生是从最底层的工人一步步干起来的，当上厂长之后，因为表现突出，被调入县企业办担任副主任，继而又当上主任。
因此他对工人的感情特别深厚，可面对大环境趋势下，国有企业的日渐式微，他也没有什么好办法。
还是那句话，在这个时代，懂经济的干部实在是太少了。
此刻章林生明白，眼前这位县长不是在作秀，是真心要为工人办实事。
他站起身，不自觉地挺直了腰板："县长放心，我今晚就是不睡觉也要把名单搞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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