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月庵的破败观音殿,在黎明时分更显阴森凄冷。
第一缕惨淡的天光,勉强透过糊着厚厚灰尘、布满蛛网裂隙的窗棂纸,在殿内投下几块模糊昏黄的光斑,非但未能驱散黑暗,反而将满殿的尘埃照得无所遁形,更添几分颓败死寂。
寒风像狡猾的毒蛇,寻着每一处朽木的缝隙、每一扇关不严的破窗钻入,在空旷的大殿内打着旋,发出呜咽般的尖细声响,刮在脸上,刺骨的凉。
这风声与殿内压抑的、断断续续的、仿佛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啜泣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一幅令人窒息的绝望图景。
女眷们经过一夜的惊恐、寒冻与无眠,早已被剥夺了所有往日的体面与尊严。
她们像一群被惊散的雀鸟,蜷缩在冰冷坚硬、布满污垢的石板地上,华丽的绫罗绸缎或被撕破,或沾满尘土,凌乱地裹在身上,抵御不了半分寒气。
往日梳理得一丝不苟的发髻散乱开来,珠翠尽失,露出底下枯黄憔悴的发丝。
一张张曾经养尊处优、或明媚或端庄的脸庞,此刻只剩下青白交错的死灰,嘴唇干裂起皮,眼神或空洞,或惊恐,或麻木,深深凹陷的眼窝下是浓重的黑影。
她们本能地相互依偎,试图从彼此冰冷的身躯上汲取一点点微薄的体温,但更多的是一种陷入绝境后的茫然与无助。
空气中弥漫着灰尘、陈年霉烂木头的气味、以及一种深沉的、几乎凝成实质的绝望,压得人喘不过气。
王夫人几乎完全瘫软在周瑞家的怀里,这位昔日雍容的二房主母,此刻像被抽走了脊梁骨。
双目紧闭,眼窝深陷,嘴唇不住地、神经质地翕动着,枯瘦的手指在空中徒劳地捻动着,仿佛那串早已不在的沉香木佛珠还能给她带来最后的庇佑。
周瑞家的亦是面无人色,只能强撑着用自己同样颤抖的身体支撑着主子,主仆二人如同风中残烛。
不远处的邢夫人,则与几个忠心的、同样狼狈不堪的婆子挤作一团。
她早已失了嚎啕的气力,只剩下嘶哑的、充满怨毒的低语,如同诅咒般反复念叨:“杀千刀的。。。败家玩意。。。都是他们二房。。。还有那个扫把星琏二媳妇。。。带累了全家。。。”
浑浊的眼睛里闪烁着疯狂的光,将所有恨意都倾泻在假想的敌人身上,仿佛这样才能解释眼前这灭顶之灾。
李纨独自一人,蜷缩在一个更加阴暗的角落。
双臂紧紧环抱住自己,但那怀抱空空荡荡,再无幼子温软的身躯。
眼神完全失了焦,空洞地望着殿顶那些残破的、色彩剥落的壁画,仿佛能透过它们看到狱神庙中正受苦的儿子贾兰。
一想到兰儿那单薄的身子要如何在那阴冷肮脏的地方挨过,她的心就像被钝刀一寸寸凌迟,泪水早已流干,只剩下麻木的剧痛。
探春紧靠着一段冰冷的殿柱,努力挺直着背脊,这是她最后的骄傲与防线。
但紧抿的、失了血色的嘴唇,以及眉宇间那道深深的、镌刻着屈辱与不甘的竖纹,暴露了她内心的惊涛骇浪。
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留下月牙形的血痕,却感觉不到疼痛。
目光偶尔扫过殿内绝望的众人,闪过一丝痛心与无力,但更多的是一种被命运捉弄的愤懑。
她本是庶出,却心比天高,如今却与众人一同沦为阶下囚,这比杀了她还难受。
惜春离众人稍远,她抱膝坐在一块相对干净的蒲团残片上——那是她昨夜费力从一堆破烂中找出来的。
她将下巴抵在膝盖上,面庞苍白得近乎透明,眼神空茫地落在对面那尊金漆剥落、面容模糊的观音像上。
周遭的哭喊、咒骂、绝望,似乎都离她很远。
仿佛早已将自己封闭在一个无形的罩子里,外界的一切纷扰都无法侵入。
是真正的超脱,还是极致的恐惧导致的麻木,无人得知。
黛玉由紫鹃几乎是用尽全力地搀扶着,才勉强倚靠在一根冰凉的蟠龙柱旁。
单薄的身子像秋风中的落叶,不住地轻轻颤抖,原本就弱不胜衣,此刻更添了十分的病态。
苍白的脸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那是寒气入体、心力交瘁所致。
不时发出几声压抑的、仿佛要将心肺都咳出来的轻嗽,每一声都让紫鹃心惊肉跳。
紫鹃一边徒劳地试图用自己单薄的身体为姑娘挡住四面八方的寒风,一边用带着哭腔的沙哑声音低声安慰:“姑娘,撑住,千万撑住啊。。。”可她自己也是满面泪痕,惶恐无依。
妙玉独自占据了距离所有人最远的一个角落,面朝着斑驳掉皮的墙壁,仿佛要与这满殿的“俗气”和悲戚彻底划清界限。
依旧穿着那身月白色的僧袍,虽然也沾了尘土,却依旧保持着相对的整洁。
她盘膝而坐,脊背挺得笔直,手中紧紧攥着那柄拂尘,指节因用力和惊惧而微微颤抖。
她试图通过默诵经文来平复内心的惊涛骇浪,维持那份孤高的“洁癖”,但那微微耸动的肩头,和偶尔泄露出的、一丝极力压抑的急促呼吸,都无情地揭示了她内心的惊惶、屈辱与深深的无力感。
这世俗的牢笼,终究还是将她这“槛外人”牢牢锁住了。
晴雯没有与任何人扎堆,独自选择了一扇漏风最严重、但也最能观察到殿门和窗外情况的破窗下,靠墙而坐。
她同样衣衫单薄,脸色被冻得发青,但眼神却与殿内众人截然不同。
那里面没有彻底的绝望,也没有失控的恐慌,而是一种极致的冷静,甚至带着一丝冰冷的锐利,如同雪地中寻找生机的母狼。
看似闭目养神,实则全身的感官都处于高度戒备状态。
耳朵捕捉着殿内外最细微的声响——风声、啜泣声、门外官差巡逻的脚步声和偶尔的低语;鼻子分辨着空气中气味的变化;眼睛在眼帘下微微转动,透过缝隙观察着光线的移动和门外人影的晃动。
袖中那枚玄铁令牌,紧贴着手臂内侧的肌肤,那冰冷坚硬的触感,是此刻在这片混沌与绝望中,唯一能抓住的、象征着可能与希望的实物。
她的大脑正在飞速运转,像一架精密的仪器,反复推演、排查着所有可能的生路。首先想到的,自然是与暗卫首领安首领那看似万全的约定——卯时与酉时,于怡红院后院那处特定的墙角,用石子划下那三瓣火焰状的隐秘印记。
只要印记留下,信息就能传递出去,外界的救援或许就能寻踪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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