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儿闻言竟似得恩典，连忙磕头：谢大人！主动伸出双手让官差套上锁链，眼中没有丝毫畏惧，只有与主子同生共死的决绝。
凤姐看着平儿，眼中涌上浑浊泪水。她想说什么，却因咳嗽和枷锁压迫发不出声。
在被官差推搡着即将押离时，凤姐的目光艰难越过人群，精准找到跪在后方的晴雯。
那一刻，她眼神复杂到极点。
有托付——将巧姐、将最后希望无声交付；有决绝——对此去凶多吉少命运的坦然；更有混合着感激、悲凉与不甘的情绪，如同最后火焰在眼底燃烧，死死烙印在晴雯身上。
晴雯感受到那目光重量，抬起头迎上凤姐视线。
没有言语，没有动作，只在电光火石间微微颔首，眼神沉静如古井深潭，却又带着磐石般坚定。
——放心，交给我。
凤姐读懂了。
她仿佛耗尽了最后一点力气，闭上了眼睛，任由官差将她和平儿推搡着，拖拽着，消失在通往府外的、充满未知凶险的路上。
女眷押往水月庵
主官展开名册，开始高声唱名：
邢夫人及其房中仆妇！
王夫人及其房中仆妇！
李纨及其子贾兰、房中仆妇！
贾探春及其丫鬟！
贾惜春及其丫鬟！
林黛玉及其丫鬟！
各房姨娘、丫鬟、婆子等一应女眷！
每唱到一个名字，就有一片哭声响起。
王夫人刚刚苏醒，听到自己的名字，又险些晕过去。
探春挺直脊背，咬紧牙关不让眼泪落下。
惜春面无表情，仿佛这一切与她无关。
黛玉由紫鹃扶着，脸色苍白如纸，身体微微发抖。
还有栊翠庵的妙玉！主官补充道。
不多时，妙玉也被两个官差了过来。
她依旧穿着那身月白色的僧袍，手中紧紧攥着拂尘，脸色比平时更加苍白。
虽然强作镇定，但微微颤抖的手指暴露了她内心的惊惶。
她厌恶地避开那些哭哭啼啼的女眷，独自站在一旁。
所有女眷，即刻押往水月庵圈禁！等候发落！主官最终下令。
官差们开始驱赶人群。
昔日雍容华贵的夫人们，此刻钗环零落，衣衫不整；娇生惯养的小姐们，哭得梨花带雨，步履蹒跚；丫鬟仆妇们更是惊慌失措，如同待宰的羔羊。
队伍缓缓移动，哭声震天。
邢夫人一路哭嚎着我的儿啊，王夫人、李纨默默垂泪，探春不时回头望向那座生活了十几年的府邸，眼中尽是不甘。
晴雯走在丫鬟队伍中，冷静地观察着四周。
黛玉几乎走不动路，全靠紫鹃搀扶；惜春眼神空茫，仿佛魂游天外；妙玉刻意与众人保持距离，却掩不住那份狼狈。
当队伍经过大观园门口时，众人都忍不住放慢了脚步。
那座曾经承载了无数欢笑与诗词歌赋的园子，此刻大门紧闭，上面已经贴上了官府的封条。
快走！看什么看！官差的呵斥声打断了众人的凝望。
水月庵位于京城郊外，是一处早已荒废的尼姑庵。
庵堂破败，院落里长满了枯草，房屋大多漏风漏雨。
众人被赶进最大的观音殿。
殿内蛛网遍布，佛像金漆剥落，空气中弥漫着尘土和霉味。
地上连稻草都没有，只有冰冷的石板。
都进去！不许喧哗！官差将殿门地关上，外面传来落锁的声音。
昏暗的殿内，女眷们挤作一团。
王夫人终于支撑不住，瘫坐在地，失声痛哭。
邢夫人也跟着嚎啕起来。
小姐们各自寻找角落，低声啜泣。
丫鬟仆妇们则惶恐不安地聚在一起。
晴雯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透过窗纸的破洞观察着外面的情况。
只见水月庵四周都有官兵把守，戒备森严。
摸了摸袖中的令牌，又想起凤姐那个决绝的眼神。
夜幕渐渐降临，寒风从破败的窗棂间灌入。
殿内哭声渐歇，只剩下压抑的抽泣和叹息。
晴雯望着窗外那一弯冷月，真正的考验，现在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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