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宵的喧嚣与灯火,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涟漪散去后,日子便恢复了表面的平静。正月将尽,空气中虽还带着料峭寒意,但庭院角落的积雪下,已有嫩绿的草芽悄然探出头来,风中也隐约带来了泥土解冻的湿润气息。春天,到底是要来了。
墨韵斋后院的暖垄里,那几株甘薯苗已从嫩芽抽成了几片心形的小叶,绿莹莹的,在特意维护的暖意中顽强生长。张婆子每日精心照料,不敢有丝毫懈怠。林微微看着它们,如同看着希望的幼苗,心中踏实了不少。她已将《农事拾遗》的耕具、选种篇仔细修订完毕,交由常信秘密抄录,开始尝试通过一些可靠的渠道,流向京城周边几个以农事闻名的州县。此事需潜移默化,急不得。
这日午后,阳光正好,林微微正坐在窗下翻阅一本前朝地理杂记,试图寻找更多关于南方作物的线索,谢无岐却步履从容地走了进来。他近日似乎清闲了些,来墨韵斋的次数明显增多。
“王爷。”林微微放下书卷起身。
谢无岐摆手示意她不必多礼,目光扫过她案头的书:“还在看这些?”
“闲来翻翻,或许能有些意外之获。”林微微答道,替他斟了杯热茶。
谢无岐在惯常坐的扶手椅上坐下,接过茶盏,并未饮用,只是握在手中暖着,看似随意地问道:“开春后,京畿水利疏浚便要动工,依你之前‘分段承包’的法子。你对监工之人,可有什么看法?”
林微微心中微动。这已不是简单的询问,而是在征询她对人事安排的意见了。她沉吟片刻,谨慎道:“监工之人,首要公心,次需干练,既需镇得住地方豪强,也需体恤得民夫疾苦。妾身久居内宅,于朝中官员不甚了解,不敢妄言。只是觉得,若能有精通算学、熟知工事之人从旁协助,或可减少纰漏。”
她点到即止,既表达了看法,又绝不越界推荐具体人选。
谢无岐抬眼看了看她,眸中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满意。她这份知情识趣的谨慎,让他很是受用。“嗯。”他应了一声,换了个话题,“开春选秀,礼部递了章程上来。”
选秀?林微微执壶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按照祖制,皇帝年满十三,确该开始筹备选秀,充实后宫,以为皇室开枝散叶。只是当今圣上尚且年幼,太后垂帘,这选秀背后的意味,可就耐人寻味了。是太后想借此安插自己人?还是朝中各方势力新一轮的角逐?
她垂下眼睫,声音平静:“此乃国之大典,礼部循例办理便是。王爷辛苦,还需多费心把关。”她将球轻轻踢回给谢无岐,表明自己不欲插手此事的态度。
谢无岐凝视着她低垂的眉眼,忽然道:“太后属意,此次选秀,各家适龄嫡女皆在备选之列。”他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刻意的停顿。
林微微立刻明白了他的暗示。镇北侯府的嫡女,她的那位“好姐姐”林玉瑶,正值妙龄!若林玉瑶入选,无论得宠与否,镇北侯府在后宫的势力都将得到增强,这对谢无岐绝非好事,对她林微微,更是潜在的巨大威胁。
她抬起眼,迎上谢无岐探究的目光,唇角弯起一抹淡淡的、带着些许冷意的弧度:“王爷,玉瑶姐姐性子娇憨,心直口快,恐难适应宫中生活。且家父……想必也更愿姐姐能得一桩寻常美满姻缘,安稳度日。”她的话说得委婉,但意思明确:林玉瑶不适合进宫,而镇北侯府,恐怕也未必真心愿意将宝全压在后宫。
谢无岐闻言,唇角似乎也勾起了一丝极浅的弧度,转瞬即逝。“本王知道了。”他放下茶盏,站起身,“今日天气不错,陪本王去园子里走走。”
这便是结束话题了。林微微心领神会,起身跟上。
两人并肩走在初春的王府花园中,积雪初融,露出底下湿润的土地,腊梅已谢,迎春正绽出嫩黄的花苞。阳光暖融融地照在身上,暂时驱散了权谋算计的阴霾。
“你那甘薯苗,长得不错。”谢无岐忽然道。
“托王爷的福。”林微微轻声答。
“开春后,京西那处皇庄,拨给你用。”谢无岐语气随意,却是不容置疑的安排,“你想种什么,尽管去试。”
林微微心中一震,京西皇庄,那是比潭柘寺暖房规模大上十倍不止的官田!他这是给了她一个真正的、可以大展拳脚的试验田!
“谢王爷!”这一次,她的感激带上了几分真实的激动。
谢无岐停下脚步,转身看着她被阳光镀上一层金边的侧脸,忽然伸手,极其自然地拂去她发梢沾上的一点不知从何而来的飞絮。“好好做。”他声音低沉。
这般亲昵自然的举动,让林微微耳根微热,一时竟忘了反应。
谢无岐却已收回手,继续向前走去,仿佛刚才只是随手之举。
林微微看着他的背影,心跳有些失序。她越来越看不透这个男人了。冷酷、深沉、算计,却又偶尔流露出难以捉摸的温和与支持。他就像这初春的天气,看似回暖,实则暗藏寒流。
但无论如何,京西皇庄的机会,她必须抓住。甘薯的推广,农书的传播,乃至更多作物的引种试验,都有了更广阔的舞台。
春信已至,万物复苏,也意味着新的斗争即将开始。选秀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而她的战场,在田野,在朝堂,更在这位心思难测的摄政王心中。她深吸一口带着泥土芬芳的空气,迈步跟了上去。路还长,但她手中的筹码,也越来越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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