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重庆,变成了一座名副其实的熔炉。太阳像一团充满恶意的火焰,悬在灰蒙蒙的天空上,炙烤着山城的每一寸土地。街道上的青石板被晒得滚烫,仿佛能将人的鞋底融化。空气中没有一丝风,只有嘉陵江水面蒸腾起来的、带着腥味的水汽,与无处不在的闷热混杂在一起,凝固成一种黏稠的、令人窒息的胶质,包裹着城里的每一个人。然而,比这天气更令人窒息的,是笼罩在战时陪都上空的,那股日渐浓重的绝望气息。
我的办公室,早已搬进了黄山官邸后山深处新挖的防空洞里。这里没有窗户,看不到江景,只有冰冷潮湿的石壁,和二十四小时不熄的电灯。灯光惨白,照在墙上那幅巨大的军事地图上,反射出一种冷酷的光。枣宜会战的硝烟早已散尽,地图上的红色箭头退回了原来的位置,但宜昌那个位置上,却被插上了一面刺眼的日军膏药旗。它像一把永远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时刻提醒着我,敌人已经将进攻的跳板,推进到了距离我们心脏不过数百 kilomètres 的地方。
自从荩臣兄走后,我便很少说话了。胜利的喧嚣散去,留下的是无边无际的空虚和疲惫。我将自己埋在堆积如山的文件和战报里,用高强度的工作来麻痹那根隐隐作痛的神经。我知道,我没有时间去悲伤。在这个国家最危难的时刻,作为事实上的最高军事指挥官,任何一丝情感上的软弱,都可能带来万劫不复的后果。
七月的第一周,就在这种令人窒息的压抑中,拉开了序幕。第一个沉重的打击,来自西南方向。法国的溃败投降,像一场突如其来的雪崩,其可怕的连锁反应,终于传导到了远东。六月底,日本向溃不成军的法国维希政府发出最后通牒,要求关闭滇越铁路。那个刚刚成立的、毫无尊严可言的傀儡政权,几乎没有任何抵抗,就全盘答应了日本人的所有要求。
七月一日,消息正式确认。林蔚将一份电报轻轻放在我的桌上,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压抑的愤怒。“次长,这是外交部刚刚转来的消息。法国驻印度支那总督乔治·卡特鲁已经下令,自今日起,禁止任何援华物资通过滇越铁路。日本人派出的,由西原一策少将率领的‘监视团’,已经在河内登陆了。”
我拿起电报,那上面的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得我眼睛生疼。虽然对此早有预判,但当这只靴子真正落地时,我还是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滇越铁路!这条每月能为我们运进超过一万三千吨物资的生命线,就这么被轻易地切断了。我眼前仿佛闪过一列列火车,满载着苏联援助的伊-16战斗机零件、美国的霍克-III驱逐机、成箱的7.92毫米毛瑟步枪弹、救命的奎宁和磺胺类药物,以及维持后方兵工厂运转所必需的精密车床和优质钢材。这条钢铁动脉,曾为我们输送了多少宝贵的血液。而现在,它死了。死于法国人的懦弱和日本人的贪婪。
“知道了。”我将电报放在一边,语气平静得像一潭死水。但我紧握的拳头,指甲已经深深地嵌入了掌心。
指挥中心的参谋们,也都听到了这个消息。气氛凝重得可怕。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工作,默默地看着我。他们眼神里的震惊、愤怒和迷茫,像一根根针,扎在我的心上。他们是这个国家最优秀的军事精英,他们可以制定出最精密的作战计划,可以在沙盘上推演无数次血战,但面对这种来自国际政治舞台上的、赤裸裸的背叛和绞杀,他们和我一样,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
“慌什么!”我猛地一拍桌子,霍然站起。茶杯被震得跳了一下,茶水溅了出来。“铁路断了,天就塌下来了吗?抗战打了三年,我们什么时候是靠别人施舍打到今天的?日本人以为掐断一条铁路,就能让我们屈服?做梦!”我的声音在防空洞里回响,带着一丝金属的冷硬。参谋们被我的怒吼震慑住了,纷纷挺直了腰板。
“立刻给龙云发电!”我转向作战处长郭寄峤,下达命令,“命令他,动员云南省政府的一切力量,将所有已经运抵越南海防港,但没来及运进国内的物资,想尽一切办法,化整为零,通过中越边境所有的小路、隘口,用人背马驮,也得给我运回来!我不管他用什么办法,哪怕是和越南当地的走私贩子合作!一颗子弹,一滴汽油,都不能留给法国人和日本人!告诉他,钱不是问题,需要多少,中央财政立刻拨付!”
“是!”郭寄峤领命而去。
“另外,”我顿了顿,目光扫过墙上的地图,最终落在了那条从缅甸蜿蜒进入云南的红色细线上,“通知所有相关部门,立刻成立‘滇缅公路运输督导委员会’,我亲自兼任主任!从今天起,滇缅公路的运输量,必须在现有基础上,再提高百分之三十!所有能调动的车辆,所有能找到的司机,全部给我调上去!这条路,现在是我们唯一的大动脉了。它决不能出任何问题!”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喜欢我指挥了八年抗日战争请大家收藏:(m.20xs.org)我指挥了八年抗日战争20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