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的重庆,依旧被湿冷的冬雨和不散的浓雾所禁锢。这座城市似乎已经习惯了在压抑中喘息,正如这个国家,在长久的苦难中磨砺出了坚韧的神经。然而,对于我来说,这个二月,每一天都是一场对意志的凌迟。来自桂南前线的消息,如同持续不断的冰雨,将昆仑关大捷所燃起的那点温暖火苗,无情地浇灭,只留下一片冰冷的灰烬和刺鼻的硝烟。
一月的最后几天,日军发动的“宾阳作战”如同一头出笼的猛兽,疯狂地撕咬着我军的防线。进入二月,这头猛兽的攻势非但没有减弱,反而愈发凶残。久纳诚一这个新上任的日军指挥官,显然是想用一场酣畅淋漓的胜利,来洗刷中村正雄被击毙、昆仑关被攻克的耻辱,同时也为自己的履新献上一份厚礼。
二月的第一周,我的全部注意力,都被死死地钉在了地图上那个名叫“宾阳”的小县城上。我曾命令甘丽初的第六军,要像一颗钢钉一样钉在那里。然而,我终究是高估了第六军的承受能力,也低估了日军第十八师团的攻击能力。
“次长!宾阳急电!城南防线被日军坦克突破!守军正在与敌展开巷战!”
“次长!甘丽初军长来电,日军炮火已将其军部覆盖,通讯随时可能中断!他请求……请求准许他带部队突围!”
作战室里,气氛凝重得仿佛能滴出水来。每一份来自宾阳的电报,都像是一记重锤,砸在我的心上。沙盘上,代表宾阳的那个小小的模型周围,已经密密麻麻地插满了代表日军的红色旗帜。那颗我寄予厚望的“钢钉”,正在被一把巨大的铁钳,一点点地从我们的防线上拔出来。
我死死地盯着地图,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着。宾阳的地理位置太重要了,它是我昆仑关主阵地与后方联系的咽喉。一旦宾阳彻底失守,日军就可以长驱直入,迂回到我北路主力兵团的侧后方,杜聿明的第五军以及其他几个军,都将陷入被三面合围的绝境。
“命令李延年的第二军,加快速度!不惜一切代价,也要给我冲上去,从侧翼缓解宾阳的压力!”我对着话务员嘶吼道,喉咙里充满了血腥味。
“命令杜聿明,分出一部兵力,从昆仑关正面南下,对进攻宾阳的日军,实施反向牵制!”
“告诉甘丽初,援军就在路上!让他无论如何,也要再坚持二十四小时!不!十二小时!”
我的命令一道接一道地发出,但我的内心却越来越沉。我知道,这些都只是杯水车薪。远水,解不了近渴。日军的攻势如同水银泻地,无孔不入。我军的调动和反应,在敌人强大的空中优势和地面机动能力面前,总是显得迟缓和笨拙。
我能想象得到宾阳城内的惨状。那必定是一片人间炼狱。缺乏重武器和反坦克武器的血肉之躯,如何去抵挡敌人钢铁履带的碾压?在敌机和重炮的轮番轰炸下,任何坚固的工事都如同纸糊的一般。
我的内心充满了挣扎和痛苦。理智告诉我,宾阳已经守不住了,再让甘丽初和他的第六军死守下去,结果只能是全军覆没,毫无意义。但情感上,我却无法轻易下达撤退的命令。那意味着,我之前的部署是错误的,意味着我亲手将数万将士送入了绝地,意味着我们将彻底丧失战略主动权。
作为这场战争的最高指挥官,我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了“无力”二字的分量。即便我知晓历史的大致走向,但在具体的、瞬息万变的战局面前,我所能做的,也只是在几个同样糟糕的选项中,选择一个看起来不那么致命的而已。
2月3日,深夜。我收到了甘丽初的最后一封电报。电文很短,字迹潦草,显然是在极度混乱的情况下发出的:“……职已无力回天,愧对次长重托。现率残部,向北突围,生死由天……”
电报的末尾,戛然而止。
我颓然地坐倒在椅子上,浑身冰冷。作战室里,所有的参谋都低下了头,不敢看我。
宾阳,终究还是丢了。
第二天,也就是2月4日,日军完全占领宾阳县城。消息传出,重庆刚刚因为昆仑关大捷而燃起的乐观气氛,瞬间被一盆冰水浇得干干净净。质疑、恐慌、指责的声音,再次甚嚣尘上。
“韩次长,宾阳失守,昆仑关危急,整个桂南防线危急!你必须为此负全部责任!”在军事会议上,那位兵站总监再次跳了出来,用手指着我,声色俱厉。
这一次,我没有反驳。
我站起身,向在座的所有人,深深地鞠了一躬。
“宾阳之败,责任在我。是我错估了敌人的攻击强度,也是我未能及时调整部署。我愿接受任何处分。”我的声音平静,但每一个字,都重逾千斤。
看着我坦然认错的态度,会议室里反而安静了下来。那位总监也有些措手不及,愣在那里,不知道该说什么。
“但是,”我直起身,目光变得锐利如刀,“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我们必须立刻面对宾阳失守后的险恶局面,想出应对之策。否则,我们失去的,将不仅仅是一个宾阳,而是整个桂南,甚至整个西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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