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步步走向墙角蜷缩的小山,每一步都踩得脚下的地革咯吱作响,混合着腌菜汁液被踩踏的粘腻声音。
“这才来第一天啊……”林福生的声音不再是刻意拔高的吼叫,压得极低,嘶哑得如同砂轮摩擦朽木,每一个字都淬着冰渣子,带着刻骨的寒意和厌憎,“就惹上阿飞这个阎王!还砸了老子的好坛子!你听听!听听他刚才的话!”
他的呼吸粗重得像风箱,滚烫的唾沫星子几乎喷在小山的脸上:
“加一百!就因为你这个灾星!加一百!!”他肥胖的身体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你知不知道老子每个月被他们刮走多少?!现在倒好,又多出一个你来!一个子儿都没有,倒是惹祸的祖宗!砸缸的能手!”他突然指向地上狼藉的碎片和污迹,声音猛地拔高,又带着一种被扼住喉咙的嘶嚎,“这他妈还怎么住人?腌臜味儿都能当墙纸糊了!等着明天房东来把咱们都踹出去喝西北风吗?!”
那污浊刺鼻的气味无孔不入。小山的意识却仿佛抽离了身体,麻木地漂浮在粘稠的空气中,只有林福生嘶哑刻毒的声音如同冰冷的钢针,狠狠扎进鼓膜深处。
“老子这座小庙,”林福生猛地逼近一步,肥胖油腻的手指几乎戳到小山的鼻尖,他身上那股隔夜饭菜混合着劣质烟草的酸臭味,裹挟着喷薄而出的怨毒,直冲小山的口鼻,“供不起你这尊自带血光的煞神!”他一字一顿,声音如同磨牙般从牙缝里挤出,每一个字都带着冰冷的判决:“滚!今天就滚!老子这里,半刻钟都不留你!”
小山身体猛地一震,嘴唇干裂得快要出血。他终于抬起头,对上林福生那双浑浊而毫无温度的眼睛。他想辩解,想解释那只是意外,想保证会找活干,会把钱还上……但所有的言语都被那双眼睛里赤裸裸的、彻底将他剥离出去、急于打扫污秽的厌憎神色给碾得粉碎。一股灭顶的冰凉从脚底猛地窜上头顶,将他最后一丝残存的希望狠狠碾灭。他没有愤怒,没有委屈,只有一种彻底被拽进冰洋深处的沉沦和失重感。
墙角的腌菜坛子彻底碎裂了。污秽肮脏的汁液在地面缓慢流淌着,像一条蜿蜒的死蛇。那浓烈到令人作呕的咸腥味,就是这破碎的、被遗弃的一切最尖锐的脚注。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声的断裂,是他与这个刚踏进的城市、仅有的落脚点之间最后联结的彻底崩解。
林福生看着小山面如死灰的表情,似乎连骂都嫌浪费力气,像看一块毫无价值的破抹布。他肥胖的身躯猛地一扭,趿拉着拖鞋走到那台嗡嗡作响的老电视前,粗暴地再次打开了开关。屏幕上噪点闪烁,嘈杂刺耳的音浪瞬间撕裂了房间的沉默,将角落里的绝望彻底淹没。
小山僵硬的身体终于被刺骨的寒意和浓烈的腥味穿透,从麻木的泥淖中拔出了一点。他还活着。四肢还能动。林福生连眼角的余光都不再给他,肥胖的身躯陷在沙发里,电视机屏幕变幻的光在他油亮的侧脸上投下冷漠的阴影。
他动了。动作迟滞得像生锈的木偶。先是慢慢蹲下身,手指在冰冷的地面摸索着,捡起那块沾满了污秽的锋利碎陶片。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提醒他它还在这里。没有时间思考。胸腔深处那股被碾碎又烧灼的冰冷火焰驱使着他,他把碎片紧紧攥在手心,锋利的边缘深深陷入皮肉,留下一道清晰的灼痛,然后迅速而隐秘地缩进了迷彩服那还算宽大的袖管里。冰凉硌硬的触感紧贴着臂弯内侧的皮肤,像一片埋进血肉的刀锋。
接着,他默不作声地拖过那只巨大的蓝白条纹编织袋。塑料拉链因为咸汁的浸润变得涩滞,发出难听的嘶啦声。他把里面揉成一团的衣物——几件洗得发白变形的汗衫、两条同样旧垮的裤子——胡乱地掏了出来,顾不上沾染更多的污秽,手颤抖着在袋底焦急地摸索。
指尖终于触到一点坚韧、微带着弹性的熟悉质感。那是母亲塞在行李最深处、用油纸包裹了好几层的一小团地瓜干!硬邦邦,干巴巴,像一块块风干的木头,却是他此刻活下去唯一的指望。
他把那包油纸紧紧攥住,贴着裤袋塞了进去。又把那几件湿冷粘腻的衣物,还有一双磨破了后跟的臭袜子,胡乱塞回编织袋。坛子已经彻底毁了,成了无法带走的负累。他最后看了一眼地上那片肮脏的狼藉——破碎的陶片、蜿蜒的黑绿色卤汁、空气中弥漫的不散咸腥——像在告别一个埋葬了自己初来梦想的廉家坟场。
没有再看沙发上的表叔一眼。那背影被电视机闪烁的亮光包裹,像一座隔绝在另一个世界的沉默肉山。小山拖着那个沉甸甸、沾染了更多污迹的编织袋,拉开那扇污痕遍布的铁门。
“砰”地一声轻响。门在他身后闭合,隔绝了里面的电视噪音和浑浊空气,也隔绝了那个仅存不足一天的、叫做“落脚处”的冰冷囚笼。楼道狭窄,空气污浊依旧,但当他置身其中,一种奇异的解脱感混合着更深的茫然呼啸而至。自由了?是的,从那个厌恶他的牢笼里出来了。然后呢?黑夜沉沉,无家可归。他抱着自己的袋子和袖子里的碎片,像一个怀抱所有财产和武器的幽灵,在空旷回响的脚步声里,一步一步挪下了散发着尿臊霉气的逼仄楼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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