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怒火中烧，抬起袖子擦一把眼泪，开门出去，大声说道：“妈，咱家离不了人，你不能在这里！我这就送你回去！”
我抓住我妈胳膊，抬腿就往外走。
“张一诺，你站住！”
老婆横眉竖眼的说道：“你不管我事，我叫咱妈来照顾我两天，你有意见啊？”
“张一诺，你想干什么？你这么大声说话，吓着菲菲肚子里的孩子怎么办？”
“这可是你们老张家的种！你别没数！菲菲现在没人照顾，你把你妈送走了，谁照顾？”
岳父岳母也跟着说我。
“徐菲菲需要人照顾，我爸就不需要？我爸断了腿，一个人在家，没人做饭，怕是连饭都吃不上，难道要他在家饿死吗？”
我红着眼睛，咬牙对岳父母说道：“您二老没断腿没断胳膊，楼上楼下这么近便，就不能帮忙照顾一下？一定要我妈留下？”
说完这话，我拉着我妈就走。
我怕我继续说下去，能彻底刹不住车，把所有事全抖出来！
我能抖吗？
我能当着我妈面抖吗？
我妈还以为老张家有后了，正高兴着！
我要抖出徐菲菲那些烂事，对她多大伤害？
她那么要脸面的人，如果知道了真相，又怎么承受的住？
我满腔悲愤，却一句心里话都不敢再多说。
我只能赶紧走！
我只能尽快离开这个叫我压抑叫我屈辱的空间！
我得喘口气！
我拉着我妈下楼，上车，朝我老家方向开出去。
我妈坐在旁边副驾驶座上，一个劲的看我，欲言又止。
眼看就要出城区，她终于忍不住拍了拍我胳膊，说道：“一诺，你要真不想我留下，就送我去车站吧！我自己坐车能回去。你忙，可不敢耽搁你的时间。”
我鼻子一酸，差点再次落泪。
我二十三岁买上人生中第一辆车，到现在，作为有车一族已经足足七年了！
可每次我爸妈来省城看我，都是大巴车来，大巴车走。
即便是我回老家，我爸妈也没坐过我几次车，每次都说，农村人身上邋遢，别弄脏了这么好的车垫子，叫菲菲嫌弃……
爸妈什么都替我着想，怕耽搁我，怕惹媳妇生气，怕我们两口子吵架闹别扭。
可我又为他们想过什么？
我又为他们做过什么？
我真想说：妈，我有时间，我送您回家！
我很想说：妈，我不叫你坐大巴车了，我有车！儿子有车！
我更想说：妈，我以后再也不叫您和我爸挤大巴车了！
“你抓紧时间回去，给你岳父岳母好好赔个不是，就说你听说你爸撞断了腿，一时着急，才说了不该说的话！那是菲菲的爸妈，你可不能得罪人家。”
我妈又说道：“咱一个农村人，娶了省城的媳妇，知足了！再说，除了他们，你在省城还有谁？以后日子长着呢，有人家照顾你，我跟你爸在家也放心。”
我喉咙哽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怎么说？
我能说我岳父岳母他们一家不是人？
我能说娶上徐菲菲这个省城媳妇，是咱家的耻辱？
我能说指望那些人照顾我，不如指望一条狗？
我什么都不能说！
我说了，我妈必然要问为什么？
我说了，我妈势必要为我担惊受怕！
我这么大的人了，我就不能自己处理这些事，不叫他们为我操心？
不能说，我一个字都不能说！
要说，也要等一切尘埃落定，所有事全部处理妥当！
我悄悄咬了一下舌头，我让自己尽可能的清醒一下。
今天送我妈回老家，并不现实。
我没事，《东南月刊》有事！
我有时间，《东南月刊》没有时间！
我不能在答应白好的事情，进展到最后关头的时候掉链子！
儿媳妇背叛了我，怀了别人的野种，我已经给我爸妈丢脸了！
我不能再做一个言而无信的人，继续给他们脸上抹黑！
这是一。
然后，还有二。
今天这事，闹成现在这样，都怪我不够沉着冷静，一时冲动，乱了我妈她老人家的心。
我不能叫她怀揣着担忧走。
我定定神，挤出一丝笑容，说道：“妈，我知道，你别管了。菲菲她爸妈能理解，我回去好好说说，就没事了，你别担心。”
“那敢情好。”
我妈松了一口气，说道：“你这孩子不容易，当年爸妈穷，供不起你上大学，叫你上了个小中专。这些年摸爬滚打下来，苦了你了。只要你过得好，我跟你爸怎么都行。”
“那不行！”
我故作放松，说道：“你们是我爸妈，咱是一家人，咱一家人都得过得好！是吧？”
“是是是……”
我妈笑了。
我把她送到车站，找了一家小餐馆，简单吃了一顿饭，才把她送上回老家的车。
临别前，我妈犹豫再三，拉着我的手说道：“一诺，菲菲是省城孩子，娇惯，你凡事多让着她点！有事好说好商量，别闹别扭。”
我知道，我终究没逃过我妈那双眼。
我心里火烧一样，安慰她说道：“妈，你放心吧！我听你的！”
我回我车上坐下，心里压着一块大石头，眼泪一个劲的在眼眶里打转。
妈，对不起……
儿子不孝，给您说谎了。
我不想这样的。
我想把我的心里话全都说给您听。
我想抱着您哭一场。
我……
我仰起头，极力克制着，不让眼泪流下来。
我知道，我不能哭。
我知道，我得挺住！
我知道，我得把脚下这段路走完！
哪怕这段路，坎坷满布，荆棘遍地！
哪怕这段路，走到最后，我可能摔断腿，磕破头！
我不能叫我爸妈再替我担心！
我不能叫白好和袁翰林对我失望！
我不能叫刘小琴为我叹息！
我是我爸妈，是老张家的儿子！
我是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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