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康见远离朝堂多年，但多少还有些耳目。
他知道幸世邈今日朝上，行封驳事拒了谢常想让他再上前线的事，心中感激不尽。
正打算哪天上门拜谢，幸世邈居然就来了。
陆康老迈，走路的动作格外慢些，不过他虽行动迟缓，整个人看起来还是挺有精气神的。
他进正堂时，幸世邈背对着他，负手而立，站着等他。
“问幸相安...”陆康的声音浑厚沙哑，在幸世邈身后行了个礼。
闻声，幸世邈转过身，看到微微鞠身行礼的陆康，连忙走过去将他扶起来。
“侯爷...您是太子殿下的外祖父，幸某怎么能受您的礼？”
幸世邈搀着陆康坐下，动作十分小心有礼。
“今日的事...多谢幸相您了，要不是您拒了圣意，我这把老骨头可就要送在蓟州了...唉...”
幸世邈笑着说应该的，恰巧此时下人上茶，他一边喝茶一边听陆康一直表达谢意。
末了，他面露难色，叹了口气说：“侯爷，今日幸某来此也是为了此事。”
陆康原本脸上的喜色少了些，等着幸世邈继续说。
“您也知道...陛下是铁了心的要废储的。那日殿下上疏弹劾，陛下命幸某进宫也是商量废储与否，幸某一力阻拦，陛下才同意暂且将殿下关进宗正寺。”
“许多朝堂的事您应该也有耳闻，太子殿下如今处境之艰难，幸某不说您也知道。”他又叹了口气，端起茶盏品了品。
陆康自然懂谢清晏的处境多么艰难，如今的陆家早已落魄，谢清晏没了母族做依撑，却又身居高位，定然寸步难行。
“唉，是陆家拖累殿下了。”
幸世邈挑挑眉，继续说：“现在最重要的事，是让殿下重返朝堂。但是幸某不能再为殿下说话奔走了，陛下已经起了防备之心，所以...殿下现在能依靠的只有侯爷您了。”
陆康也是精明的人，大概明白了幸世邈的意思。
他还思虑着幸世邈的盘算——约莫是让谢清晏唯一的母族也消失殆尽，将来他把无依无靠的谢清晏扶上位，那这江山就是姓幸。
可是，如今谢清晏的处境艰难，若谢清晏倒了，陆家也逃不过被清算的命运。
他眼前的路，只有一条。
“明日陆某会上疏请上前线，殿下以后...就交给您了。”
陆康的声音有些沉重，他已老迈，上前线与去死没有两样，可是他没有办法。
幸世邈起身，深深地鞠了一躬，说：“侯爷高义，幸某定当竭尽全力辅佐殿下。您去了边关也大可放心，那边守备会照顾好您，您做做样子即可。”
边关将领，全是幸世邈的人。
陆康听着，觉得心里安了些。
两人又聊了些政事和将来的谋划，幸世邈便告了辞。
出侯府时，有个女人拦住了幸世邈的去路，看起来约莫四十，下人打扮。
“相爷...请问太子殿下还好吗？”那妇女问的小心翼翼，却藏不住眼中的关切和好奇。
这又是谢清晏的什么人？
“她不好。”幸世邈随意答道，转身便走。
那女子又冲上来拦住他，急切地问：“殿下又生病了吗？”
幸世邈脚步停下，开始打量起面前的妇女。
她知道谢清晏常生病，大概应该是谢清晏从前的宫人。
幸世邈摇了摇头，当他正想问什么时，一个管家模样的男人走上前，连忙捂住她的嘴巴，拉着她准备走。
看到幸世邈后，他蹲下身行了个礼，又解释道：“相爷...不好意思，小的这贱内神志不清，她没冒犯到您吧？”
“你这内人，神志不清还知道关心太子殿下？”
那管家点头哈腰地答：“是，贱内从前是凤仪宫宫人，看着殿下长大的。”
他的手仍然紧紧捂着妇女的嘴，幸世邈瞥了一眼，冷冷道：“让她说。”
管家不情愿地松开了手，那妇女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缓过来后，说：“确实如此，小的从前伺候殿下的...很久没见过殿下了，素闻幸相与殿下亲厚，所以冒然上前询问...”
幸世邈挑挑眉，向府外走去。
马车开动，幸世邈若有所思，对驾车的幸承吩咐道：“去查查这女人是谁，天太黑了没看清脸，她右眉上有痣。”
...
他回宗正寺时，天已经黑了。
谢清晏因为无聊，只能睡觉。幸世邈回去时，她正呼呼大睡。
幸世邈看着月光下的睡颜，没来由地想起了几日前，她挨打了以后在梦里哭的情景。
她说，娘，阿宝疼。
“阿宝，对不起...”幸世邈喃喃道。
他这是在借刀杀人——借谢常的刀，杀他最恨的人...或许也是，谢清晏最爱的人之一。
而谢清晏只会当是陆康自愿为了她上前线，就像两年前的陆池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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