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笑了一下，我忽然觉得很悲哀，我轻轻说道：“大家的合作看起来很不愉快，与其这样，不如让我去坐牢吧。我愿意承担我的错误，你们去找一个专业的人员吧。”
他们忽然愣住了，我原本以为张云逸听见我的话会觉得开心，但是她并没有，我也以为李家山跟王海波听见我的话会失落，然而也没有。
他们三个人的脸上，出现了同一种神情——“痛心疾首”。
我不想去看他们的反应，虽然我的声音听起来很虚弱，甚至带着一点嘶哑，但我知道我每一个字都说的很清楚，他们也每一个字都听得很清楚，我需要逼自己做出抉择了。
是的，我终于做出自己的抉择了。
我选择了结束这个线人的任务，我愿意去坐牢。
我能理解他们现在的感受，他们为了让我当线人，是付出了巨大的努力的。我也知道，他们在发生重大事故之后，为了救我出来，也付出了巨大的努力。
我不清楚他们是如何一层一层的做出申请，等待批准。但我清楚这份决定的分量很重很重，所以他们听见我的话，才会出现这种神情。
李家山想开口说话，却被王海波挥手制止了，他忽然抬起自己的手臂，将左手的手套给取了下来。他的假肢在那一刻，暴露在我眼前，他又熟练的将自己的假肢给取了下来，放在会议桌上，然后缓缓坐了下来。
假肢带给我的冲击力并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大，我更害怕的是他会开口劝我。我受不了他们对我温柔以待，因为我知道自己一定会心软。
可王海波的话却出乎我意料之外，他只是盯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严肃的问道：“你确定要退出吗？哪怕面对法律的审判哪怕面对死刑，你也坚持要退出吗？”
这无疑并不属于我担忧的劝慰，他更像是在质问我，是否真的坚持要退出。
我下意识的吞了一口唾沫，我不知道怎么回答王海波，因为我觉得不管我做出什么样的抉择，好像面临的都是一条死胡同，等待我的都是死亡。
王海波没给我多余思考的时间，他用那只完好的手猛地敲了一下桌子，接着说道：“你不确定，因为你不知道哪个抉择是正确的。你知道我当初胳膊被炸掉的时候，我怎么过来的吗？我一个人坐在病房里，我一直在想同一个问题，我一个月四千块钱的薪水，却没日没夜的去面对那些复仇，我自己的老婆孩子她们甚至没办法像一个正常人一样生活在阳光下。我做的这一切值得吗？你告诉我，值得吗？”
我看着他的袖子，空荡荡的垂在那里荡来荡去，我不知道答案，我没法回答他，那种痛苦，大概只有他自己才清楚吧，没人能够感同身受，这世上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
他盯着我的眼神变得更加笃定，他继续说道：“那我告诉你吧，值得！这一切都是值得的！我保护的不仅仅是那些与我无亲无故的中国人民，我保护的还有我的亲人，还有我自己的信仰，作为一个中国军人的信仰。我经常告诉我自己，别说一条手臂被炸掉了，就算是我整个人都被炸成碎片，我仍然会坚守自己的信仰。哪怕我被炸的灰飞烟灭，但我的灵魂不死我依旧会坚守我的信仰。这是源自我内心的，作为中国军人的根深蒂固的东西。你现在所欠缺的，就是对自我的首肯。”
王海波说的没错，我欠缺的是自我首肯。我生活在人间炼狱一样的地方，我时时刻刻都在面对尔虞我诈面对死亡，我不知道我活着是为了什么，我像是一个苟且偷生的行尸走肉，像是阴暗角落的蟑螂老鼠。我看不见光也看不见希望，我偶尔能看见一点，可是很快就会被现实击碎。这让我又想缩回到阴暗的角落，做回我的蟑螂老鼠。我不像他们，我没有他们那么强大的荣辱观，但我现在感受到了王海波的笃定，他似乎想把自己内心那份信仰传递给我。
那信仰太过猛烈，像是一种肆虐的病毒，疯狂的吞噬着我每一个细胞。
“矛盾肯定会有的，没有一个合格的组织是不存在矛盾的，但矛盾的出现不是为了让我们放弃，而是为了让我们解决矛盾之后变成一个更加完善的组织，直到我们上下一心。”他的眼神变得温和起来，语气也随之温和起来。
我木讷的看着王海波，他身上有一种让人无法抗拒的能量，我心中已经完全信服了他。我脑袋里面像是一团浆糊，我很想再找个理由告诉自己，让自己坚持退出的想法，可是王海波没给我思考的余地。
他突然站了起来，低着头看着我说道：“杨翔，你知道你现在的价值有多么巨大吗？也许你不清楚，你是这场零和博弈中最重要的一个枢纽。那些罪犯都是奸诈且穷凶极恶的，与他们正面交锋我们永远不惧。可我们惧怕的那些藏在背后的罪犯，他们依旧逍遥法外。张仁国所做的事情，就是把那些藏在背后的罪犯找出来，他已经快要做到了，就差那么临门一脚了，就差一丁点了，而这一点，我们需要你来完成它。”
我低下了头，我第一次知道原来我这么重要，原来我的存在有这么大的价值。我知道这里面有鼓励我的成分，虽然我依旧想退出，可是听完这番话，我却发自内心的感到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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