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三的事，很快在县城里传开了。
“听说了吗？西街那家新开的客栈，真能帮通缉犯自首！”
“真的假的？还有这种好事？”
“千真万确！我表弟的二舅的三姑妈亲眼看见的！那个惯偷侯三，拿了赏金，还没坐牢！”
“这么好？那我也去试试？”
“你？你又不是通缉犯。”
“我可以是……”
流言越传越广，越传越离谱。
有人说，“回头是岸”客栈的掌柜是个女菩萨，专门度化恶人。
有人说，客栈背后有官府撑腰，是朝廷的“秘密机构”。
还有人说，掌柜其实是江湖第一高手，隐居在此，游戏人间。
不管传言如何，效果是显着的。
从第三天开始，客栈的生意……火了。
第一个上门的是个采花贼，悬赏二十两。
长得油头粉面，说话娘娘腔，一进门就哭哭啼啼：“人家也是被逼的嘛~那些姑娘都说不愿意，但身体很诚实~”
九儿听得拳头硬了，但看在二十两银子的份上，忍了。
第二个是个拦路抢劫的，悬赏三十两。
膀大腰圆，一脸横肉，进门就嚷嚷：“老子要自首！这日子没法过了！抢来的钱都不够喝酒的！”
九儿给他倒了碗茶：“慢慢说。”
第三个是个造假账的账房先生，悬赏五十两。
文质彬彬，说话条理清晰：“在下是一时糊涂，做了假账。如今东窗事发，愿自首赎罪。”
第四个、第五个……短短五天，客栈来了十几个“客户”。
赏金从五两到一百两不等，罪行五花八门。
客栈后院住满了，连柴房都收拾出来给人住。
铁头忙得脚不沾地，影一他们也被迫“加班”，维持秩序，防止客户之间打架斗殴——这些通缉犯，脾气都不太好。
刘澈更是忙得昏天黑地。
记账、登记、拟定协议、计算分成……他从未想过，自己学的那些算术、文书，会用在……这种地方。
但看着账册上越来越多的数字，他心里，竟有种莫名的成就感。
这日傍晚，九儿趴在柜台上，翻看着客户登记簿，啧啧称奇。
“刘公子，你看，咱们这五天，接了十三单生意。总赏金……三百八十两！抽成三成，就是一百一十四两！”
她眼睛亮得吓人：“一百一十四两啊！够咱们寨子吃三个月了！”
刘澈正在核对账目，闻言抬头，微微一笑：“姑娘……确实厉害。”
九儿得意地扬起下巴：“那当然！”
她顿了顿，补充道：“这世上的钱啊，就像山里的泉水，看着不起眼，但只要找到源头，就能源源不断。”
刘澈看着她，心中微动。
山里的泉水……这个比喻，很形象。
“姑娘，”他轻声问，“接下来……有何打算？”
九儿合上登记簿，正色道：“接下来，得规范流程了。”
她掰着手指：“第一，客户太多，得分批处理，不能一股脑儿全送官府，否则会引起怀疑。第二，得跟县衙搞好关系，定期‘汇报工作’，争取更多支持。第三……”
她顿了顿，压低声音：“得筛选客户。有些罪大恶极的，咱们不能收。比如那个采花贼，要不是看在他悬赏高的份上，我早就一拳打出去了。”
刘澈点头：“姑娘思虑周全。”
九儿笑了：“那是。做生意嘛，不能光看钱，还得看良心。”
她说着，伸了个懒腰：“行了，今天早点休息。明天还有一堆事呢。”
她转身要走，又想起什么，回头看向刘澈。
“刘公子，这些天……辛苦你了。”
刘澈微微一怔：“在下……分内之事。”
九儿盯着他看了两秒，忽然笑了。
“你这个人啊，就是太客气。”
她走到柜台边，从怀里掏出个小纸包，递给他。
“喏，奖励你的。”
刘澈接过，打开。
里面是几块琥珀色的糖。
“枇杷蜜糖。”九儿说，“看你这两天咳嗽，润润喉。”
刘澈看着手里的糖，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这个姑娘……总是能在不经意间，给人温暖。
“多谢姑娘。”他缓缓道。
九儿摆摆手：“客气啥。”
她转身，蹦蹦跳跳地走了。
刘澈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良久。
然后，拿起一块糖，放入口中。
清甜在舌尖化开，带着微凉的润泽感，缓缓滑过喉咙。
真的……很甜。
他嘴角微扬，继续整理账册。
阳光透过窗棂洒进来。
照亮了客栈的每一个角落。
也照亮了，这个荒诞却充满希望的未来。
而此刻，县衙后院。
县令赵德福正拿着那份“合作倡议书”，眉头紧锁。
“师爷，你说……这个‘回头是岸’客栈，到底什么来头？”
师爷捋着胡子：“老爷，依我看，这客栈……不简单。”
“怎么说？”
“第一，他们能说服通缉犯主动投案，本事不小。第二，他们处理流程娴熟，像是早有准备。第三……”
师爷压低声音，“我派人打听过，那个女掌柜，姓棠，叫棠梨花。是荡梨山……土匪窝的人。”
赵德福瞳孔一缩：“土匪？”
“是。”师爷点头，“但奇怪的是，这伙土匪名声不错，劫富济贫，很少伤人。而且……他们好像真的在帮官府抓人。”
赵德福沉吟片刻：“你的意思是……他们想洗白？”
“有可能。”师爷说，“或者……另有所图。”
赵德福踱了几步，缓缓道：“不管他们图什么，目前来看，对咱们有利。这半个月，县里的治安好了不少，积压的通缉令也清了几张。”
他顿了顿：“这样，明天我亲自去一趟，探探他们的底。”
师爷点头：“老爷英明。”
赵德福摆摆手，让他退下。
自己坐在椅子上，看着那份倡议书，眼神复杂。
土匪开客栈，帮官府抓人……这世道，真是越来越看不懂了。
但……只要能帮他升官发财，管他土匪不土匪。
他嘴角扬起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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