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微微的懿旨与密令,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看似波澜不惊的朝堂下,激起了层层暗涌。她以雷霆手段处置了户部拖延款项的郎中,又借谢无岐的军报震慑了朝中宵小,暂时稳住了京城的局面。然而,江南传来的密报,却预示着更大的风暴正在酝酿。
苏州织造李氏、扬州盐商总会,这些盘踞江南财税命脉的巨鳄,其势力根深蒂固,与朝中诸多势力盘根错节。他们选择在谢无岐亲征、林微微初掌监国大权之时发难,其心可诛。拖延税银,不仅是给朝廷财政釜底抽薪,更是对林微微权威的公然挑衅,意在试探这位年轻皇后的底线,甚至可能抱有更险恶的企图。
翌日清晨,张太傅与吏部尚书便将厚厚一摞关于苏州织造李弼、扬州盐运使张诚的档案呈送到了凤仪宫。林微微屏退左右,独自在烛下细细翻阅。
档案记录,李弼出身江南望族,其妹嫁与安郡王为侧妃,关系匪浅。张诚则是已故太后远房侄孙,凭借这层关系坐上盐运使的肥缺。此二人在任上,表面政绩尚可,但弹劾其“贪墨横行、与盐商织造勾结牟利”的奏章却屡见不鲜,只是此前或被压下,或不了了之。显然,他们都是前朝遗留的毒瘤,与安郡王、太后余党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夜枭”的密报更为惊人:以李弼、张诚为首,江南数十家豪商巨贾近日频繁密会,不仅囤积丝绢、盐引,更暗中串联,欲以“今岁水患、丝盐歉收”为由,集体拖延甚至要求减免税银。而与他们往来密切的,除了几位致仕的江南籍高官,竟还有两位在京的皇室宗亲——平郡王谢瑁和康郡王谢珏!此二人皆是先帝堂弟,平日看似闲散,实则对谢无岐继位心怀不满。
“平郡王、康郡王……”林微微指尖轻轻敲击着案几,眸中寒光闪烁。谢无岐登基后,对宗室虽未大肆清洗,但也多有压制。如今北疆战事吃紧,这两人便以为时机已到,想利用江南财税问题,给朝廷制造麻烦,甚至可能存了更进一步的野心!
“好一招里应外合!”林微微冷笑。江南若乱,则朝廷财源枯竭,北疆大军粮草不继,后果不堪设想!届时,他们便可趁机发难,轻则逼她这位“牝鸡司晨”的皇后退让,重则……她不敢再想下去。
此事绝不能姑息!必须在其酿成大祸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其扑灭!但如何做?派兵镇压?师出无名,且易引发江南动荡,正中对方下怀。严旨催缴?若对方阳奉阴违,或干脆集体抗命,朝廷颜面扫地,她这监国皇后也将威信尽失。
必须想一个既能解决问题,又能震慑宵小,还不过度激化矛盾的两全之策。林微微沉思良久,目光落在案头那份关于甘薯在江淮地区试种成功的奏报上,心中渐渐有了一个大胆的计划。
三日后,一道由监国皇后林微微签署的懿旨,以六百里加急发往江南:
“奉天承运,皇后懿旨:咨尔江南各级官员、士绅商贾。陛下御驾亲征,北逐胡虏,乃为国为民之壮举。尔等享朝廷俸禄,受百姓供养,当此国难之际,正应同心戮力,踊跃输将,以固国本。然近闻江南今岁税银解送迟缓,且有囤积居奇、扰乱市易之事,实负皇恩,深失朕望!”
懿旨先以大义斥责,占据道德制高点。
“着令苏州织造李弼、扬州盐运使张诚,即刻督催所属,限一月内,将今岁应解税银足额押运进京,不得有误!逾期不至,或短缺分毫,即视为渎职抗命,革职拿问,严惩不贷!”
语气严厉,设定明确期限和后果,展现强硬姿态。
但接下来,话锋一转:
“然,朕亦体恤民艰。闻今岁江南偶有偏灾,朝廷绝非不教而诛之辈。特此恩典:一、凡此次如期足额完税之州县,其今岁漕粮可折银代纳三成,以舒民力。二、朝廷新得祥瑞甘薯,高产耐瘠,将于苏松常镇四府择官田试种,成功后可优先赊贷籽种于当地贫户,以广皇恩。三、着都察院、户部、工部,即派干员组成‘江南巡抚使团’,核查灾情,监理税银解运,并勘察水利,推广新种,以示朝廷抚恤之心。”
这一手,刚柔并济!既给了限期完税的巨大压力,又抛出了“漕粮折银”(变相减税)和“推广甘薯”(长远利民)的甜头,更派出了直属中央的巡抚使团,名为“抚恤勘察”,实为“监督震慑”,让李弼、张诚之流不敢再以“灾情”为借口拖延,也让地方豪强难以再欺上瞒下。
同时,林微微又发出一道密旨,八百里加急直送北疆行在,将江南局势及自己的处置方案详细禀报谢无岐,并请其以皇帝名义,对平郡王、康郡王加以申饬,令其“安分守己”,敲山震虎。
懿旨发出,朝野震动。谁都没想到,这位看似温婉的皇后,出手如此老辣!既抓住了问题的关键,又给出了化解的台阶,更派出了直属的“钦差”,将可能的地方对抗转化为朝廷内部的督查,最大限度降低了动荡风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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