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麓皇庄的破坏事件,如同一块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的涟漪迅速扩散。不仅庄户间“犁头煞”的谣言愈演愈烈,连京城的一些茶楼酒肆也开始流传“摄政王府新犁触怒地灵,庄稼遭天谴”的诡异故事。暗处的对手,显然想用舆论的泥石流将新生的曲辕犁彻底淹没。
惊蛰轩内,林微微看着常信搜集来的市井流言记录,面色平静,指尖却微微收紧。谢无岐那边似乎按兵不动,朝堂上也暂时没有新的弹劾,但这暴风雨前的宁静更让人心悸。
“王妃,如今流言汹汹,庄户人心惶惶,这犁……还推广吗?”常信面带忧色。
“推广,当然要推广。”林微微放下纸张,眼神锐利,“不仅要推广,还要让这谣言,成为它最好的垫脚石。”
她铺开一张白纸,开始勾勒一个大胆的计划。既然对方用“鬼神”做文章,那她就陪他们演一场“请神送神”的大戏!
她主动去书房求见谢无岐。谢无岐正在批阅奏章,见她进来,抬了抬眼,示意她说话。
“王爷,关于北麓皇庄之事,妾身有一计,或可破此僵局。”林微微将写好的计划呈上。
计划的核心是:将计就计,公开“破煞”,借势立威。
具体而言:
先由谢无岐出面,邀请一位在民间德高望重、且对农事改良持务实态度的退休老农官(如前工部侍郎,德安公),并“恰好”请到一位与王府有旧、在百姓中颇有声望的得道高僧(明镜禅师),共同前往北麓皇庄。择一“吉日”,在受损田地上举行一场庄重但不奢靡的“祭土祈福”仪式。仪式由高僧主持,老农官见证。在仪式关键环节,由林微微(或她指定的人)依据“前朝遗册”,当众用最浅显的语言讲解曲辕犁的力学原理和深耕肥田的科学道理,将“顺势而为”的犁耕与“顺应地气”挂钩,把“破坏风水”扭转为“滋养地脉”。并公开承诺,若此后田地再无故受损,王府承担全部损失;若丰收增产,则证明新犁确为祥瑞。同时也借此机会,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让谢无岐的人加紧对布料、油渍及镇北侯府别院的暗中调查。
谢无岐看完计划,沉默片刻,指尖在案几上轻轻敲击。他看向林微微,目光深邃:“你可知,此举风险?若仪式无效,或被人识破乃刻意安排,反会授人以柄。”
林微微迎上他的目光,语气坚定:“王爷,流言已起,堵不如疏。此举看似涉险,实则是将暗处的较量拉到明处。有德安公和明镜禅师的正名,谣言不攻自破。即便有人质疑,我们手握‘遗册’道理和增产实证,便立于不败之地。关键在于,仪式必须‘真’,道理必须‘透’。”她顿了顿,“况且,对方既敢破坏,必有所恃。我们正好借此,逼他们露出更多马脚。”
谢无岐凝视她良久,眸中闪过一丝极淡的、近乎欣赏的光芒。“准。”他吐出一个字,随即补充,“德安公与明镜大师,本王来请。仪式细节,你来把控。需要什么,找常信。”
“谢王爷!”林微微心中一松,知道最关键的一步成了。
接下来的几天,林微微全力投入筹备。她亲自与常信推敲仪式流程,确保每一个环节都自然庄重,毫无刻意痕迹。她反复润色要宣讲的“科普”内容,力求通俗易懂,深入人心。同时,通过常信,将王府欲“祭土正名”的消息悄然放出,静观其变。
果然,消息一出,暗流更加汹涌。安郡王府的人暗中嗤笑王妃病急乱投医;镇北侯府别院似乎加强了戒备;而王府内,苏侧妃的冷嘲热讽更甚,赵侧妃则愈发沉默,只是偶尔看向林微微的眼神,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深沉。
祭土仪式的前一晚,谢无岐来到惊蛰轩,丢给林微微一个小巧的铜牌。“明日,戴着它。”他语气平淡。
林微微接过,只见铜牌上刻着简单的云纹,中间一个篆体的“谢”字。“这是?”
“本王的令牌。”谢无岐转身离去,留下一句,“明日,跟紧本王。”
林微微握着那枚还带着他体温的铜牌,心中涌起一股奇异的暖流。这不仅仅是令牌,更是一种无声的宣告和维护。
祭土仪式当日,北麓皇庄人山人海。
德安公白发苍苍,面容慈祥;明镜禅师宝相庄严,手持佛珠。谢无岐一身亲王常服,威仪天成,林微微则穿着端庄的王妃服饰,戴着面纱,安静地站在他身侧稍后的位置,腰间悬挂着那枚小小的铜牌。
仪式按计划进行,庄严肃穆。当明镜禅师诵经祈福至“愿风调雨顺,地灵安泰”时,林微微上前一步,向德安公和禅师行礼,然后转向围观的庄户和百姓。
她声音清越,透过面纱传出:“诸位乡亲,今日法师祈福,是为安土。然土要安,需人善待。妾身据前朝遗册得知,土地如母,需深爱之。此新式曲辕犁,非是诡物,实乃顺地气、省人力之器!”她拿起一架完好的曲辕犁,指着弯曲的辕,“此弯如溪流绕石,非是妖邪,乃是顺势!牛力前行,直辕顶撞,费力伤牛;曲辕引导,力透犁铧,深耕土松,庄稼根深叶茂,岂非顺应地母,使其丰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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