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的寒风吹过石堡的街巷，卷起地上的残雪。文清裹紧了身上那件已经洗得发白的棉袄，快步走向她们租下的小院。自从接下守备夫人的屏风订单后，这个原本只做冬衣的工坊，已经成了石堡小有名气的绣庄。
“文清姑娘来啦！”正在院里扫雪的李婶笑着打招呼，“今早周娘子又送来两件绣好的帕子，说是客人急着要。”
文清点点头，呵出一口白气：“辛苦李婶了。天冷，您扫完雪就进屋暖和暖和，我烧了热水。”
走进工坊，文清先拨了拨炭盆里的火，让屋里更暖和些，然后才在靠窗的木桌前坐下。桌上整齐地摆放着账本、算盘和一叠叠绣品订单。这个十三岁的少女，如今已是这个小绣坊名副其实的“管家”。
她翻开账本，开始核对昨日的收支。纤细的手指在算盘上飞快地拨动，发出清脆的声响。自从屏风一炮而红后，来找她们定制绣品的人越来越多。书瑶主要负责设计和绣制最重要的部分，而接待客人、安排工期、管理账目这些杂事，都落在了文清肩上。
“文清姐姐，”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在门口响起，“我娘让我来问问，那件嫁衣什么时候能绣好？”
文清抬头，见是街尾张家的丫头小梅，笑着招手让她进来：“后天就能好。你来得正好，帮我个忙，把那边架子上绣好的帕子按花样分分类。”
小梅高兴地应下。这丫头手脚麻利，就是家里穷，上不起学。文清偶尔会让她来帮忙，顺便教她认几个字，算些简单的数。
午饭后，一位衣着体面的妇人带着丫鬟来访，说是要定制一套炕屏。
“听说你们这里的绣工是石堡最好的，”妇人打量着工坊里的样品，“我想要一套四季花鸟的炕屏，每扇都要不一样的花样。”
文清不卑不亢地行礼：“夫人想要什么尺寸？对用料可有什么要求？”
妇人说了尺寸，又挑剔地选了半天的布料和丝线。文清始终耐心应对，不仅详细介绍了各种材料的特性，还根据妇人的喜好推荐了合适的花样。
“这小丫头，倒是挺懂行。”妇人有些惊讶。
最后谈到价钱时，妇人试图压价：“这么小的炕屏，要二两银子也太贵了。”
文清微微一笑，取出算盘：“夫人请看，光是这上等的苏缎就要三钱银子，各色丝线加起来也要五钱，绣娘们的工钱、房租、炭火，这些都是成本。二两银子，我们已经赚得很少了。”
她一笔一笔算得清清楚楚，让妇人无话可说，最终只好按原价订下。
送走客人，文清揉了揉发酸的手腕，继续埋首账本。她不仅要管理绣坊的日常运营，还要时刻关注着材料的库存和绣娘们的工作进度。
“文清，”书瑶从里间出来，脸上带着倦色，“那幅《松鹤延年》图还差最后几针，明天应该能完成。”
文清连忙起身给姐姐倒了杯热茶：“姐，你先歇会儿。刚才又接了个炕屏的订单，这是契书，你看看。”
书瑶接过契书，惊讶地发现文清已经把所有的条款都写得清清楚楚，连违约的责任都列明了。
“这些都是你写的？”书瑶不敢相信妹妹已经成长得这么快。
文清点点头：“我参照了之前王管事给的契书，又请教了铁叔一些常见的规矩。姐，我觉得我们以后接订单，都应该立下正式的契书，免得日后有什么纠纷。”
书瑶看着妹妹认真的小脸，心中既欣慰又心疼。别人家的孩子这个年纪还在玩耍，文清却已经要操心这么多事情。
“对了，姐，”文清忽然想起什么，“我算了算，这个月我们接的订单，除去所有开销，净赚了足足三两银子。照这个势头，到开春，我们就能攒够给娘看病的钱了。”
书瑶的眼睛一下子亮了：“真的？”
“嗯。”文清重重点头，翻开账本指给姐姐看，“你看，屏风的尾款是一两五钱，冬衣的订单是八钱，再加上这些零散的绣品...”
姐妹俩头碰着头，在账本上一笔一笔地核对。炭盆里的火噼啪作响，映着两张充满希望的脸。
傍晚，绣娘们都下工后，文清还在灯下忙碌。她不仅要结算今天的工钱，还要规划明天的活计。哪件订单紧急，哪件可以缓一缓；哪个绣娘擅长什么花样，该怎么分配活计...所有这些，她都要考虑周全。
“文清，该休息了。”书瑶第三次来催她。
“马上就好。”文清头也不抬，手中的笔在纸上飞快地写着，“我把明天的活计安排完就睡。”
夜深人静，文清终于合上账本。她走到窗前，看着窗外飘落的雪花，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充实感。
曾经，她以为她们会永远困在那个破旧的小院里，为了一日三餐发愁。可现在，她们不仅能够养活自己，还能帮助其他的绣娘挣到生计，甚至看到了治愈母亲的希望。
这一切，都始于姐姐那双巧手，也离不开她自己的精打细算。
文清轻轻抚摸着桌上的算盘，嘴角泛起一丝微笑。这个小小的算盘，曾经是父亲教她识字算数时的玩具，如今却成了她们安身立命的工具。
她想起父亲说过的话：“数理之道，看似枯燥，实则蕴含着天地万物的规律。学好它，将来无论做什么，都能心中有数。”
现在的她，终于明白了这句话的含义。
雪花静静地飘落，覆盖了石堡的大街小巷。而在这一方小小的工坊里，一个少女用她的智慧和勤奋，正在为自己和家人编织着一个更加光明的未来。
明天，还有新的订单要接，新的账目要算。但对文清来说，这一切都不再是负担，而是希望的阶梯。她相信，只要她们姐妹同心，就没有跨不过的坎，没有走不出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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