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动作流畅自然,没有多余的声响,甚至没有引起正在说话的两位阿哥太多注意。
康熙伸手,恰好触到温热的盏壁。他顿了顿,端起,又饮了一口。自始至终,没有看楚宁一眼。
但楚宁能感觉到,常嬷嬷在她退回原位时,投来一瞥,那目光里少了些审视,多了些难以言喻的复杂。梁九功的视线也似乎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
请安时间不长,两位阿哥很快退下。康熙继续处理政务。又过了约半个时辰,他才起身离开暖阁,前往另一处议事。
撤下茶具时,常嬷嬷难得地主动对楚宁低语了一句:“眼力见儿还行。记住,在御前,主子未必会开口,但需求就在那里。看见了,就得立刻做,做对了,是本分;做错了,或没做……”她没说完,但意思已明。
“谢嬷嬷教导。”楚宁恭声应道。
回到茶房,楚宁继续跟着春杏学习辨认其他茶叶,掌握不同火候。春杏对她的态度明显亲近了些,趁隙低声道:“你刚才做得很好。常嬷嬷最看重这个。咱们这儿,不怕手脚慢,就怕没眼色。万岁爷……尤其如此。”
楚宁虚心请教:“姐姐,刚才四阿哥和十三阿哥……”
“那是常来的。”春杏一边擦拭茶罐,一边小声道,“四阿哥沉稳,话不多,但每次来请安,问的功课都极深。十三阿哥活泼些,万岁爷似乎也挺喜欢他的直率。哦,对了,”她想起什么,“太子爷偶尔也会来,还有几位年长的阿哥……不过都有定例,日子久了你就知道了。”
楚宁默默记下。这些信息看似琐碎,却是拼凑出这宫廷人际关系图谱的重要碎片。
下午,她被派去清洗一批刚送来的新茶具。正在井边小心刷洗时,忽然听到两个负责跑腿送东西的小太监,在转角处低声交谈,语气急促。
“……真看见了?在御花园西边?”
“千真万确!太子爷身边的小何子,脸都白了,捧着个摔碎了的……好像是前朝那个什么瓶……”
“嘘!小声点!这要是被上面知道……”
“怕什么,西边那地方偏,当时就太子爷和……那位在。听说只是‘失手’,但谁信啊……”
声音渐渐远去,后面的话听不真切了。
楚宁手下动作不停,心头却是一凛。太子……失手打碎了前朝珍品?和谁在一起?另一位阿哥?还是……妃嫔?在偏僻处?这听起来,可不像简单的“失手”。结合她对九龙夺嫡前期太子胤礽处境逐渐微妙的了解,这或许是一个早期的不安信号。
她将这个信息压入心底,如同投入深潭的一颗小石子,暂时没有涟漪。
晚膳后,茶房工作稍歇。楚宁被允许在廊下略作走动,活动一下站得僵直的腿脚。暮色四合,乾清宫的琉璃瓦映着最后的天光,巍峨而沉默。
她望着重重宫阙,忽然想起白日里见到的少年胤禛。那样沉稳持重,谁能想到他未来会经历那么多兄弟倾轧、猜忌考验,最终走上那条孤独的至尊之路?而胤祥此刻的明朗,又将在未来的风暴中遭受怎样的摧折?
她这个知晓结局的人,站在这历史的开端,竟生出一种荒谬的无力感,又有一种隐约的、不该有的冲动。
正出神间,一个小太监匆匆走来,找到她:“可是乌苏里姑娘?梁公公让你去一趟值房。”
楚宁心头一跳,连忙跟上。
梁九功的值房不大,陈设简单。他正就着灯火看一份单子,见楚宁进来,指了指旁边一个不起眼的布包:“你的赏银,二十两,收好了。在宫里,钱要省着花,也要懂得该花的时候花。”
“谢公公。”楚宁接过,入手沉甸甸的。
梁九功放下单子,看着她,目光里带着惯有的审视:“今日当差,感觉如何?”
“回公公,常嬷嬷教导用心,奴才正在努力学。”楚宁谨慎回答。
“嗯。”梁九功点点头,“万岁爷虽未明说,但既将你放在茶房,便是给了你机会。御前行走,除了眼明手稳,更需心静。有些事,”他意有所指地顿了顿,“看到了,听到了,就当是风吹过,过了就散了。明白吗?”
楚宁立刻想到午后听到的关于太子的只言片语,背脊微微一凉:“奴才明白,绝不敢多听多言。”
“明白就好。”梁九功似乎还算满意,“另外,从明日起,除了茶房差事,每日卯时三刻,你去后面小库房,帮着整理登记新进的茶叶和器皿。那里清静,也有些旧书账册需要人理一理。你既认得几个字,这差事便交给你。记住,库房里的东西,一件一件,都需记录明白,不可有丝毫错漏。”
整理库房?登记账册?这看似是个枯燥繁琐的闲差,但楚宁却心中一动。库房和旧书账册……那里会不会有她需要的信息?或者,这本身就是康熙或梁九功另一种形式的观察与考验?
“是,奴才一定仔细办好。”她恭顺应下。
离开值房,走在渐浓的夜色里,楚宁握紧了手中的银两。赏银、调任、看似平静却暗流涌动的茶房、突如其来的库房差事、还有那偶然听闻的、关于太子的模糊风声……
一切都在告诉她,她已经被卷入了这座宫廷最核心的齿轮之中。康熙那双眼睛,似乎无处不在。而这座紫禁城的夜晚,隐藏的秘密远比她想象的更多。
明天,等待她的库房里,又会有什么在悄然蛰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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