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船穿过云层时，林砚数着舷窗外掠过的云团，像在数归乡的脚步。凯的金属指尖在控制台上轻轻敲击，将飞船高度降至低空，江城的轮廓在视野里渐渐清晰——青灰色的屋顶连成一片，长江像条银带穿城而过，而老槐树所在的巷子，正冒着袅袅的炊烟。
“陈爷爷在生火。”凯调出红外成像，画面里，老槐树下的灶台正腾起热气，旁边的秋千架上，挂着两条崭新的麻绳，“他说要蒸槐花糕，用今年第一茬花苞做的。”
林砚笑着点头，指尖在舷窗上画了个圈，正好圈住老槐树的树冠。那棵树比离开时又粗了一圈，枝桠间还缠着几条红绳，是街坊邻居挂的祈福带，其中一条红绳上，隐约能看到“盼小林回家”的字迹。
飞船稳稳落在巷口的空地上，舱门打开的瞬间，陈爷爷的声音就飘了过来：“臭小子，还知道回来！”
林砚跳下去时，被老人用拐杖轻轻敲了下膝盖：“在外头野够了？桥树苗都比你高了。”他低头一看，当年亲手栽在老槐树下的桥树苗，如今已长到齐腰高，树干上刻着的歪扭笑脸被岁月磨得浅了些，却更显温润。
凯刚走出舱门，就被一股香气勾得金属鼻翼动了动。陈爷爷的灶台边，秦叔正蹲在地上翻烤着什么，火光映得他侧脸发红：“凯小子，快过来！你上次念叨的星兽肉，我用槐花汁腌了三天！”
“小雅呢？”林砚四处张望，秦叔闻言指了指老槐树的树冠：“在上面摘槐花呢，说要给你做花环。”话音刚落，一个清脆的声音从枝叶间传来：“林砚哥！接住！”
一朵带着露水的槐花掉下来，林砚伸手接住，抬头看见小雅坐在树杈上，裙摆上沾着细碎的花瓣，像只栖息在枝头的花雀。她身边，锐刺族的几个小家伙正叽叽喳喳地帮忙摘花，他们头上的尖刺缠着红绳，那是凯教他们编的“地球装饰”。
“锐刺族的舰船停在江面上了，”凯指着远处，江面上果然浮着一艘船，船帆上画着声波铃铛的图案，“他们说要在江里养‘音鱼’，让水流都带着他们的歌。”
林砚转头时，正好撞见锐刺族的首领扛着一串刚钓上来的鱼走过，鱼鳃还在动，鳞片上闪着声波状的光泽。“这些是‘回声鱼’，”首领咧嘴笑，露出尖尖的牙齿，“能记住声音，等你们想听我们的歌了，就敲敲鱼鳞。”
陈爷爷把槐花糕端上桌时，老槐树下已经热闹得像个集市。紫星人带来的时生树幼苗被栽在桥树旁边，他们正用透明瓶子里的光轨能量给幼苗“浇水”，瓶身碰撞发出风铃般的响声。灰寂星的老农蹲在谷堆旁，给街坊邻居分发谷种：“这是混了星尘的，种在地里能长出带星光的谷子。”
“小林，过来。”陈爷爷招招手，指着老槐树的树干，“你看这是什么？”
林砚凑近才发现，树干上新刻了一圈纹路，像条细细的年轮，里面嵌着无数个细小的种子图案——正是凯在起源星发现的那种。“这是……”
“是‘未完成的约定’。”陈爷爷摸了摸树干，“你走之后，每个来挂红绳的人，都在里面嵌了个种子，有的是想让你带他们去看星轨，有的是盼着你平安回来。”他指着其中一个饱满的种子，“这是秦叔刻的，他说等你回来，就带你去月野花园，那里的暗物质花又开了一片。”
小雅蹦蹦跳跳地跑过来，往林砚手里塞了个花环：“林砚哥，你看我编的！用紫星的时生花和地球的槐花混着编的，好看吗？”花环上，琥珀色的时生花与雪白的槐花交织，像把两个星球的春天拧在了一起。
凯突然碰了碰林砚的胳膊，指向巷口。林砚转头，看见一群孩子围着飞船转圈，其中一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正踮脚摸飞船的舷窗，她手里攥着张画，画上是两个牵手的小人，旁边写着“我长大也要去宇宙”。
“那是老王家的孙女，”陈爷爷笑着说，“天天盼着你回来，说要听你讲宇宙的故事。”
林砚突然想起什么，从背包里掏出个笔记本——不是记录旅程的那本，是他在起源星买的空白本子。他蹲下身，对小姑娘说：“我把故事写下来给你好不好？”小姑娘眼睛一亮，把画塞给他：“那我把这个贴在你本子上！”
夕阳西下时，老槐树下的人渐渐散去。秦叔带着小雅和锐刺族的小家伙们去江边放“回声鱼”，紫星人躺在秋千上哼着他们的星歌，凯正帮老农把谷种装进陶罐。林砚靠在老槐树上，翻看着那本新笔记本，第一页贴着小姑娘的画，第二页是陈爷爷写的“进一寸有一寸的欢喜”，第三页……他突然顿住了。
第三页上，不知何时多了一行字，笔迹像极了凯的金属刻痕：“我们去种完那些种子吧，从地球到宇宙。”
林砚抬头看向凯，对方正转头望过来，金属脸上映着晚霞，难得露出柔和的光泽。远处，江面上的回声鱼突然跃出水面，鳞片碰撞的声音里，混着锐刺族跑调的歌声、紫星人瓶子的碰撞声、孩子们的笑声，还有老槐树的沙沙声。
“好啊。”林砚笑着扬了扬笔记本，“不过得先把你的星兽肉吃完，不然秦叔该念叨了。”
凯迈开步子走过来，金属手指轻轻搭上林砚的肩膀。两人并肩看着夕阳沉入江面，把天空染成一片橘红。桥树的影子和时生树的影子在地上交缠，像两条慢慢生长的根。
“对了，”林砚突然想起，“起源星石碑上的种子，你说是什么意思？”
凯望着远处正在播种的老农，轻声说：“大概是说，有些约定不用急着完成，就像种子，埋在土里，等春风来，等雨水来，等我们慢慢走过去。”
林砚低头看着笔记本，第四页空白处，不知何时落了片槐花，像个小小的标点，标记着这个未完待续的夏天。他知道，故事还长，种子还多，宇宙很大，但只要身边有这个人，有这些等着他们回去的牵挂，每一步都走得踏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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