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城市公安局法医中心的走廊永远是冷的。不是季节的凉,是那种渗进骨头缝里的寒意——白色瓷砖反射着头顶的LED灯,把光线切割得锐利又生硬,空气里飘着消毒水和福尔马林混合的味道,连脚步声落在地上,都带着空旷的回响,像敲在空心的钢管上。
陆衍垂着脑袋走在这冷意里,肩膀微微缩着,像只被冻僵的鸟。他左手攥着一份尸检报告,纸页边缘被手指捏得发皱,边角卷起来,又被他无意识地捋平,反复几次,纸面已经留下了几道深深的折痕。右手插在白大褂口袋里,指尖还残留着一丝凉意——那是一小时前,摔碎电子尸温计的瞬间,仪器外壳冰凉的触感,像一道刺,扎在他的神经上。
走廊尽头的窗户蒙着一层灰,外面的天是铅灰色的,云层压得很低,风裹着雨丝拍在玻璃上,留下一道道歪斜的水痕。陆衍的目光落在那些水痕上,思绪却不受控地飘回了解剖室。
那时解剖台的灯还亮着,惨白的光打在那具非正常死亡的尸体上,皮肤泛着青灰色的冷光,指甲缝里还残留着泥土。他站在解剖台边,手心里全是汗,接过周法医递来的电子尸温计时,指尖突然不受控地抖了一下。他想稳住,可越用力,手颤得越厉害,下一秒,“啪”的一声脆响,仪器从指间滑落,重重磕在解剖台的不锈钢边缘。
屏幕瞬间裂了,像一张蛛网,细密的纹路里,最后一点亮也灭了。
周围的声音突然就静了。原本在整理器械的小林停下了动作,正在记录的老陈抬起头,连一直低头整理标本的实习生,都悄悄抬眼瞥了他一下。那些目光落在他身上,有惊愕,有不解,更多的是一种近乎漠然的鄙夷——像在看一个连基本操作都搞砸的外行,又像在说“果然是走关系进来的,连个温度计都拿不住”。
“陆衍!”
魏明远的声音就是在这时响起来的。没有拔高的音量,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像一块冰投入滚油里,瞬间浇灭了周围所有细碎的声响。陆衍猛地回神,看见主任从办公室快步走过来,深色的皮鞋踩在瓷砖上,每一步都掷地有声。魏明远弯腰捡起地上的尸温计,手指捏着仪器的边缘,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抬起头,镜片后的目光像淬了冰,直直地看向陆衍。
“我跟你说了多少次?”魏明远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穿透了解剖室的寂静,“做我们这行,心要静,手要稳!你以为这是你家厨房?拿个勺子都能晃悠?”他把报废的尸温计举到陆衍面前,屏幕上的裂痕在灯光下格外刺眼,“这东西多少钱,你知道吗?更重要的是,连个仪器都握不住,你让我怎么相信你能从尸体上找出死因?怎么对得起‘法医’这两个字?”
每一个字都像鞭子,狠狠抽在陆衍的脸上。他张了张嘴,想解释——不是故意的,是看到尸体的瞬间,脑子里突然闪过小时候的画面,那些黑暗的、冰冷的记忆涌上来,让他控制不住地发抖。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知道,这些话在魏明远面前,只会被当成借口。
“……又搞砸了。”他在心里低声说,声音轻得像叹息。胸腔里像塞了一团湿冷的棉花,压得他喘不过气,愧疚混着自我厌弃,一点点漫上来,淹没了他的喉咙。他低下头,盯着自己的白大褂下摆,上面还沾着一点不小心蹭到的碘伏,像一块难看的污渍。
“咚咚咚。”
陆衍的指节敲在魏明远办公室的门上,声音很轻,几乎要被窗外的雨声盖过去。里面传来一声冷淡的“进”,他推开门,一股更浓的消毒水味扑面而来,还混着旧纸张的油墨味。
魏明远的办公室和他的人一样,刻板得近乎苛刻。办公桌是深色的实木,桌面擦得一尘不染,左边码着一摞档案,右边放着一个白色的搪瓷杯,杯身上印着“明城市公安局”的字样,连杯盖的方向都对着正前方。墙上挂着一幅书法,写着“严谨求实”四个大字,墨色浓黑,笔锋锐利,像在无声地提醒着进来的人——这里容不得半点马虎。
魏明远坐在办公桌后,面前摊着一份文件,他握着笔,正在低头批注。听到开门声,他没有抬头,只是指了指桌前的空位,却没说“坐”。陆衍知道,这是主任的习惯,没让坐,就只能站着。他局促地走到桌前,双手放在身侧,手指不自觉地绞着白大褂的衣角,目光落在桌面上的文件上,却一个字也没看进去。
过了半分钟,魏明远才放下笔,抬起头。他摘下眼镜,用眼镜布擦了擦镜片,再戴上时,目光已经落在了陆衍身上,带着审视的意味。“刚才的事,不用我再重复了吧?”他先开口,语气里没有怒意,却比发怒更让人紧张,“做我们这行,最忌讳的就是毛躁。你要是连这点都做不到,趁早别干了。”
陆衍的头垂得更低了,“对不起,主任,我下次会注意。”
“下次?”魏明远哼了一声,从抽屉里拿出一个薄薄的档案袋,扔在桌面上。塑料档案袋与桌面碰撞,发出一声轻响,“滨河公园今天早上捞上来一具尸体,男性,三十五岁,初步判断是醉酒失足溺亡。家属已经去认过了,没异议,就走个常规检验流程,你去把报告写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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