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俩就在这一片狼藉里,逆着外面射进来的光,走出了杜学明这“绅士”店门。刚出来没走两步,身后街上就传来一阵极其刺耳的重型机车刹轮胎的声音,尖利得能划破耳膜。君斌倒提着他那根甩棍,嘴里哼起了不成调的小曲儿,说来也怪,那调儿,怎么那么像我家仓库那只半死不活的招财猫卡壳的“恭喜发财”?
抄近道儿路过那个油腻腻的卤味摊,刀疤陈还蹲那儿啃鸭头呢。骨头嚼得嘎嘣脆。君斌甩棍尖儿有意无意地扫过他脚边一个空酒瓶,棍子和玻璃撞出清脆一响。刀疤陈腮帮子鼓囊囊地抬头,喝的通红的脸,此刻颜色格外深,像是刚刚被开水焐热了似的。
“明早七点,准时。”君斌突然停下筷子,语气像钉子一样。他那一次性泡沫饭盒的底儿,被筷子尖“刺啦”划开老大一道口子,几乎穿透。“他们往新店拉货的时候,就那会儿人最杂,咱俩再过来。”
这“再来过”三个字,砸在地上就是坑。当时真是血冲脑门子,觉得不这么来一下子,心里这口恶气出不去。但后来,当我自己也经历更多事,做了点买卖,越来越咂摸出点味道:年轻人做生意,真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胆大,但也贼容易掉坑里。那时候一门心思想的是怎么把本儿抢回来,现在想想,咱面对的是一个早已织好的网——一个从借贷抵押、信息黑幕、到市场地盘盘踞、暴力威胁的利益闭环!我一个没权没势、光凭一腔热血的大学生,拿什么去冲这个罗网?在那个“中国特殊语境下的江湖规矩”,当时就在九堡那条巷子里给我狠狠上了一课!那真不是靠血勇就能破的局。
四季青的春装每年照样上新,一茬接一茬,生意永远有新故事新主角。生意场有起伏,人要学个活泛劲儿。我那仓库后来自然是没了,该赔的也赔得心疼肝疼。可你说亏得大不大?还真未必。那几年的风霜捶打,尤其是小姨的变故、那次讨债经历后,真是彻底把我身上的学生气、那点想当然的“义气为先”给磨没了。我现在看合同,字眼抠得比谁都细;看人谈事,更信实打实的“真金白银利来利往”,而不是“谁谁谁拍胸脯说罩着你”。在商言商,朋友归朋友,交易归交易,别糊涂。这话早明白二十年,得少吃多少哑巴亏啊!
这仓库里的烟火气,呛过喉咙,迷过眼,但最后还是熏出来了:做生意,说到底是在规则里跳舞,哪怕那规则有点灰,有点野。关键是要看明白,心里透亮。四季青、九堡……那些潮乎乎的春天,那些我遇到的人和事,还有那些混着樟脑球、印泥、汗水味的日子,砸进骨头缝里的教训,够我嚼一辈子了。
做仓库这行,货是死的,人是活的。可人心有时候比货还难盘。你以为攥着合同就是攥着理,结果发现合同那玩意儿,到了人情和道行的深水里,比张包装纸厚不了多少。守仓库是熬时间熬出来的眼光,盘货的本事还在其次,关键得会“盘人”——盘明白谁是真想做生意,谁是在做局。小姨这事儿给我上了一课,亲情关系沾上利益,就跟春装染上樟脑丸,味儿不对了咋洗都别扭。
老话说“欠债还钱,天经地义”,那是理想状态。现实里,讨债跟打群架抢篮球场差不多,光靠“理直气壮”没用。对方场面上装修得像个绅士,底下拴着咬人的狗。他跟你讲“规则”,也讲“实力”。我们当时那个莽劲儿,就像两个愣头青抱着篮球直接冲人家筐里砸。年轻气盛凭的是胆儿肥、反应快,还有身边真能“镇场子”的兄弟。商业社会底层那会儿,规则就是“强龙敢压地头蛇”,前提是你的拳头得够硬、够快,而且得抓住对方防备松懈的那一刻。
经历这么一遭,最大的后遗症是对人和关系的敏感度。信任像仓库里的春装,放久了会潮,会发霉。再亲的关系,涉及到根本利益,一定得擦亮眼,留点凭证,随时清点。那些打交道的各路角色,从宋老虎到小姨再到杜学明,就像四季青里来来往往的货,有的质优价实,有的金玉其外,有的根本就是空箱子。做生意就是盘人,盘货是初级段位,盘清楚人心和人性的底线,才是安身立命的本钱。
这故事听着有点“江湖气”。这“江湖气”,在过去特定的环境下,有时是生存的土办法,胆大敢拼,有信义,有狠劲。都有点“法无禁止即可为”的意思。但长久看,这种搞法风险高,就是刀头舔蜜。现在想想,真不如当时盘货能再快些,信息掌握得再细点,用更“正规”和可持续的方法解决资金链问题。商场的“狠”,最终还得落到对市场脉搏的把握,对人的判断力,和建立正儿八经的信用体系上,而不是靠甩棍弹簧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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