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的风卷着热浪,扑在锐科软件那间不足二十平米的办公室里。周明背着手在堆满代码的电脑前打转,T恤后背洇出深色的汗渍,嘴角的燎泡破了又结,泛着红肿的光。办公桌上,三所试点学校的反馈报告被翻得卷了边,学生成绩平均提高20分的字样被红笔圈了又圈,却拦不住发改委审批处那道冰冷的门槛。
林科长,我跑了五趟发改委,周明转过身,声音带着哭腔,手里的保温杯重重磕在桌沿,张组长连面都不见,每次都让秘书传话,说我们的软件是小打小闹,比不上恒通商贸的大项目。可那些孩子用了三个月,错题集攒了厚厚一摞,家长们提着水果来谢我,说孩子做作业不用盯着了......
林辰翻开试点报告,纸页间夹着张泛黄的照片:一群戴红领巾的孩子围着电脑,屏幕上是锐科软件的界面,其中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举着满分试卷,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他指尖划过照片,想起自己寒门求学时,每次考试后对着错题本发呆的夜晚——要是当年有这样能自动生成错题集的工具,或许能少熬些点灯油,母亲也不用总在灯下缝补时叹气。
你等着,林辰合上报告,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我带你去见个人。市银行的王行长,我们认识。
周明眼睛一亮,又很快黯淡下去:王行长会信我们吗?我们连像样的办公室都没有......
他信事实。林辰拍了拍他的肩膀,把专利证书和所有测试数据带上,跟我走。
市银行十八楼的会客室里,张鹏正跷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手里把玩着个紫砂杯,看见林辰推门进来,嘴角立刻勾起抹嘲讽的笑:哟,林科长又来给小作坊化缘?王行长日理万机,可不是谁都能随便占用时间的。
他身边的真皮沙发上,放着份烫金封面的文件,恒通商贸四个字在顶灯反射下闪着刺目的光。
林辰没理他,径直走到办公桌前,将红本本的专利证书和一叠试点报告推到王启明面前。王行长,他声音沉稳,锐科软件研发的这款教育辅助系统,刚拿到国家实用新型专利。您看这三所学校的试点数据,不仅能自动生成错题集,还能根据学生薄弱点推送针对性练习,三个月下来,平均成绩提高了20分。
王启明捏着专利证书,封面上的国徽沉甸甸的,他眉头皱成个疙瘩,指尖在实用新型专利几个字上反复摩挲。
王行长可别被他骗了,张鹏在一旁阴阳怪气地插话,这种小公司说倒就倒,到时候贷款收不回来,谁担责任?我可是为银行着想,恒通商贸背后有大集团撑腰,三百万贷款放出去,稳赚不赔。
林辰突然提高声音,打断他:张组长这话不对。他从包里拿出笔记本电脑,递给周明,周老板,演示一下软件核心功能。
周明手有些抖,开机时差点碰倒鼠标。屏幕亮起,清晰的界面跳出来:左侧是错题分类栏,按知识点分了文言文英语时态等二十多个类目;中间是错题扫描区,用手机拍张试卷,三秒就能识别录入;右侧的学情分析里,每个学生的成绩曲线像心电图似的起伏,红色的薄弱点标记一目了然。
王行长您看这个家校互联模块,林辰指着屏幕,家长扫码绑定后,随时能看孩子的错题和练习记录,还能收到老师的批改反馈。就这一项功能,已经有五所学校签了预定协议。他点开后台订单,密密麻麻的学校名称后面,是预付款5万元的标注。
王启明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目光在屏幕和专利证书间来回移动,又瞥了眼张鹏那份恒通商贸的文件——上面写着项目内容:电子产品进出口,却连具体品类都没写。
张鹏还想说什么,被林辰转头堵了回去:张组长推荐的恒通商贸,注册半年没做过一笔正经生意,员工社保只缴了三个人的,却从银行贷走了三百万。难道国家的银行,成了某些人输送利益的工具?
这话像块石头砸进平静的水面,会客室里的空气瞬间凝固。王启明放下专利证书,突然笑了,笑声震得茶杯盖都响了下:林科长都这么说了,我信你。他看向周明,语气斩钉截铁,周老板,明天带齐材料来签合同,五十万贷款,按小微企业优惠利率算。
张鹏猛地站起来,茶杯里的水溅在西裤上,洇出深色的印子:王行长,你疯了?这种没背景的公司......
张组长,王启明收起笑容,语气陡然严肃,银行是国家的银行,不是某个人的提款机。他拿起那份恒通商贸的文件,轻轻往桌上一放,倒是这种连具体业务都写不清的大项目,以后别再往我这送了。
走出银行时,周明激动得语无伦次,手里的专利证书被汗水浸得有些发皱:林科长,你真是......真是我们的贵人!我这就回去加派人手,保证下个月就把第一批软件送进学校!
林辰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好做产品,别辜负这份信任。
刚走到台阶下,张鹏从后面追上来,指着林辰的鼻子,声音气得发颤:你给我等着!别以为靠着赵书记撑腰就能无法无天!
林辰停下脚步,直视着他的眼睛。阳光穿过银行门口的梧桐叶,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那双眼睛亮得惊人:我等着。但你记住,公道或许会迟到,但绝不会缺席。
张鹏恨恨地瞪了他一眼,转身钻进了停在路边的黑色轿车,轮胎碾过地面的声音带着股戾气。
林辰站在原地,手里还捏着那份复印件——专利证书上实用新型四个字,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金光。他突然觉得,这薄薄的纸片,比任何权力都更有力量。它代表着实实在在的创造,代表着埋首代码堆里的日夜,代表着那些扎羊角辫的孩子脸上的笑容。这些东西,像浊流中最坚韧的磐石,任谁也搬不动。
风掀起他的衣角,带着远处学校的下课铃声。林辰抬头望向天空,云卷云舒,天很蓝。他知道,前路或许还有更多风浪,但只要手里握着这样的,就不怕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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