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的最后一天,当第九战区全歼日寇第一〇六师团的捷报传到重庆,整座山城都沸腾了。这是继台儿庄、万家岭之后,正面战场上又一次足以载入史册的大捷,而且是一场酣畅淋漓的围歼战。一时间,鞭炮声响彻街巷,报童们挥舞着号外,声嘶力竭地呼喊着“赣北祝捷,再创辉煌”的口号。民众的脸上,洋溢着久违的、发自内心的喜悦和自豪。在经历了太多次撤退和失利之后,他们太需要一场这样提振人心的胜利了。
然而,在这举国欢庆的浪潮中,位于半山腰的参谋本部作战室,却是一片与外界截然不同的肃穆和凝重。巨大的赣北地图前,我站了整整一夜,烟灰缸里早已堆满了烟蒂,但我的手里,依然夹着一根刚刚点燃的香烟。缭绕的青烟后面,我的目光,死死地锁定在那个被我们用蓝色旗帜标注出来的,名为“南昌”的城市。
胜利的喜悦,在我这里,持续的时间不超过十分钟。当薛岳那封报捷的电报读完,当作战室里的参谋们短暂地欢呼之后,我的心,便立刻被一份份紧随而至的伤亡报告和后勤统计表,重新拽回了冰冷而残酷的现实。
“总长,第九战区各参战部队的初步伤亡数字出来了。”首席作战参谋陈思平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和沉痛。他将一份薄薄的册子递到我面前,纸页上那一个个鲜红的数字,仿佛还带着前线的血腥气。
我没有接,只是闭上了眼睛。“念。”我只说了一个字。
“此役,我第九战区参战各部,共计伤亡六万一千余人。其中,担负主攻任务之第七十四军,伤亡超过一万五千人,其麾下第五十一师、第五十八师,多个主力团营建制被打残。担负穿插阻击任务之第四十九军、第七十九军,亦伤亡惨重……此外,弹药消耗巨大,尤其是重炮炮弹,各部库存已基本告罄。军政部兵工署报告,本月之内,最多只能补充此次消耗量的三成。”
每一个数字,都像一记重锤,砸在我的心上。六万一,这不仅仅是一个数字,这是六万多个鲜活的生命,是六万多个破碎的家庭。我们用几乎三比一的伤亡比,才换来了全歼日军一个师团的胜利。这样的胜利,我们赢得了,却也赢得惨烈,赢得悲壮。
“冈村宁次呢?他有什么动静?”我睁开眼,将那份足以让任何一个正常人情绪崩溃的伤亡报告抛在脑后,问道。
“根据军令部二厅和调查统计局从九江、武汉一线传回的情报,冈村宁次在得知第一〇六师团被全歼、师团长立花小一郎切腹之后,震怒异常。他已向日本中国派遣军总司令部请求增援。情报显示,原驻防华北的日军第一一六师团,正由平汉线紧急南下,预计一周内可抵达武汉。同时,日军正在紧急抽调其海军第三舰队之一部,进入鄱阳湖,企图利用水路优势,支援其陆军作战。另,日军航空兵团正在向武汉周边机场大规模集结。”陈思平的语速很快,显然这些情报他早已烂熟于心。
我走到地图前,用一支红色铅笔,在武汉、九江周边,画上了一个个代表日军增援部队的符号。很快,南昌城的北面,就出现了一片触目惊心的红色。
“他要报复,他要找回面子。”我喃喃自语。冈村宁次不是一个会轻易承认失败的人。万家岭的惨败,已经让他成了日本陆军的笑柄。这一次,他亲自指挥,动用了三个精锐师团,结果又有一个师团被成建制地歼灭。这种奇耻大辱,足以让他赌上自己的全部军事生涯,来发动一场规模更大、更疯狂的反扑。
“总长,您的意思是……日军还要进攻南昌?”一个年轻的参谋,难以置信地问道。在他的认知里,打了败仗的一方,理应舔舐伤口,暂时转入防御。
“不是还要进攻,而是必须进攻。”我转过身,看着作战室里一张张因为胜利而略显松弛的脸,语气变得严厉起来。“诸位,战争,从来都不是简单的加减法。对于日本人来说,南昌的战略地位固然重要,但现在,比战略地位更重要的,是帝国陆军的‘荣誉’!我们全歼了他们一个常设师团,这是对他们武士道精神最沉重的打击。如果冈村宁次不能在同一个地方,把这个场子找回来,那他不仅自己要上军事法庭,整个第十一军,乃至整个中国派遣军,都将颜面扫地。所以,他一定会来,而且会倾其所有,不惜一切代价地来!”
我的话,像一盆冰水,浇灭了作战室里残存的喜悦气氛。所有人都沉默了,他们开始意识到,一场辉煌的胜利,或许只是另一场更残酷血战的序幕。
“立刻给薛岳发电。”我斩钉截铁地命令道,“第一,通令嘉奖第九战区全体将士,他们的功绩,将永载史册。第二,命令他,立刻停止一切庆祝活动,所有部队不得有丝毫松懈,必须立刻收拢部队,补充兵员,抢修工事,准备迎接日军下一轮更猛烈的进攻。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告诉他,南昌,有可能守不住。让他务必在南昌以南、以西的广大纵深地带,预设至少三道预备防线。我的底线是,可以丢掉南昌城,但绝不能让第九战区的主力部队,在南昌城下与日军打成一场消耗巨大的决战。保存有生力量,是当前压倒一切的战略核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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