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伍里,还有一个瘦小的身影,是聋哑女童小满。
她不知何时跟了上来,执拗地不肯回去。
王强拗不过她,只好找了个最小的背篓,给她装了五块砖。
所有人都以为她会最先掉队,可她却背着那与她身形极不相称的重量,一步一步,走得比谁都稳。
凌晨三点,当他们返回村口时,每个人都像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汗水浸透了衣背,肩膀被砖角磨得火辣辣地疼。
但没人抱怨。他们只是沉默地将砖卸下,整齐地码放在老槐树下。
第二天清晨,天还没亮,小满又出现在那片废墟上。
她拿起粉笔,就着昨夜的月光,重新描绘那幅被雨水冲刷模糊的画——三只大小不一的手掌交叠在一起,立下誓言。
她的动作专注而虔诚,仿佛在完成一个神圣的仪式。
当她踮起脚,补全最后一笔时,站在不远处槐树下的陈景明,悄然闭上了眼。
他将心神沉入与土地的连接中,尝试着将一个念头、一个标签,像种子一样压入槐树根部的土壤里。
【守护】
做完这一切,他感到一阵轻微的眩晕。
也就在那天上午,一位头发花白、提着菜篮子的老人路过学堂废墟,他似乎是来邻村赶集的。
他驻足看了许久,看着小满的画,看着那堆崭新的红砖。
良久,他从自己泛白的帆布包里,掏出一本边缘已经卷曲的《少年语文读本》,轻轻放在了王强扛来的门板上。
他没有说话,只是对着那堆砖点了点头,转身默默离去。
第三夜,风雨骤来。
开发商的耐心显然已经耗尽。
村里的水电被掐断,黑暗与寒冷笼罩了一切。
更糟的是,通往山里砖窑的几个路口,都出现了陌生的车辆和人影,他们设下了关卡,明确拦截任何试图运送“物资”的车辆和人员。
但陈景明早有预料。
他让村民们化整为零,分批在凌晨两点从不同的小路进山。
暴雨如注,山路泥泞难行,好几次都有人滑倒。
王强自己咳得厉害,嘴角甚至渗出血丝,却死死扶住一位险些滚下山坡的老人,他咬着牙低吼:“以前我跟人打架,是为了争一口鸟气。现在背这块砖,是替当年没书读的自己,还债!”
当他们浑身泥浆、狼狈不堪地抵达学堂地基时,天已微亮。
所有人都僵住了。
学堂原本的地基上,被挖掘机连夜挖开了一道一米多宽、两米多深的巨大壕沟,像一道丑陋的伤疤,将他们的希望彻底斩断。
死一般的沉默。
片刻之后,老罗第一个打破了寂静。
他把背上的砖猛地往地上一放,二话不说,纵身跳进了冰冷的泥沟里。
他张开双臂,用自己瘦削的身体,挡在了那台停在不远处的挖掘机前,用尽全身力气吼道:“要拆,要挖,先从我这把老骨头身上碾过去!”
风雨在这一刻仿佛都为之凝滞。
陈景明没有跳下去。
他缓缓走到那棵老槐树下,盘膝坐定,将那只因输液而布满针孔的右手,掌心朝下,再次紧紧贴住了湿漉漉的地面。
他闭上双眼,将自己全部的意志、所有的不甘、悔恨与希望,通过那个神秘的“标签系统”,毫无保留地沉入脚下这片广袤而沉默的大地。
风,骤然停了。
漫天急雨,竟也渐渐化作了若有无无的细丝。
刹那间,在场所有幸存村民,以及那几个正在用手机偷偷直播的年轻人的手机屏幕,毫无征兆地同时黑屏,然后,一张从未被他们拍摄过的照片,自动弹了出来——
画面里,是童年的自己,穿着崭新的衣服,正被年轻的父母牵着手,满脸兴奋地走向村小的校门。
背景,正是眼前这棵枝繁叶茂的老槐树。
照片的色调温暖而泛黄,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对未来的憧憬。
直播间瞬间爆炸了。
“我的天!这是什么情况?我的手机也……”
“这是我!这是我小时候和我爸妈!这张照片我从来没见过!”
“P图?不可能!上百部手机同时被黑,然后弹出各自的童年照?这是神迹!”
#麦田学堂#、#回不去的故乡#、#土地的记忆#,几个词条以一种恐怖的速度,冲上了各大平台的热搜榜首。
槐树下,陈景明缓缓抬起右手。
那原本纹路清晰的掌心,此刻竟褪成了一片淡白,掌纹模糊,如同被岁月和风雨侵蚀了千百年的古老纸页。
远处,天际线已经泛白。
一个熟悉的身影,正骑着一辆电动车,在泥泞的村道上艰难地驶来。
那是快递员老张,他的电动车后座和车筐上,贴满了孩子们用彩色蜡笔画的寄语和爱心。
车上,载着一个沉甸甸的纸箱,那是第一箱由无数陌生网友捐赠而来的文具和书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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