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似乎对这碗新调和的颜料,很感兴趣。
姜白没有理会它。
他从库房里拖出一捆色泽暗金的竹篾。
这是百年古刹里,被香火愿力熏了百年的经幡竹,本身就是一件上好的辟邪之物。
但他今天没扎人,也没扎宅院。
他将这些竹篾剖开,编织,搭建。
很快,一个精巧的六角鸟笼骨架便已成型。
他又拿出一沓薄如蝉翼、印着金色梵文的金箔纸,一张张仔细地糊在骨架上,不留一丝缝隙。
做完这一切,他才端起那碗血煞颜料,拿起一支笔杆微凉的狼毫笔。
他蘸了蘸那粘稠如血浆的颜料,提笔,悬停。
最后,在鸟笼的顶端,画上了一只闭合的眼睛。
笔锋落下,收笔。
就在这一瞬,整个鸟笼仿佛被赋予了生命,极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一股无法言喻的凶戾之气,自那只闭合的眼瞳图案中一闪而逝,又归于沉寂。
恰在此时,店铺门口,那串三清铃“叮铃”一声轻响。
一个穿着笔挺军装的年轻人站在门口,身姿挺拔如松,神情却极度紧绷。
他身后,两个士兵抬着一口沉重的军用木箱。
年轻人叫周正,是李将军新派来的联络员。
“姜……姜先生。”
周正对着店内喊道,喉咙发干,声音都有些变形。
姜白从后院走出来,不紧不慢地擦了擦手。
“东西放门口。”
周正立刻亲自上前,和士兵一起,将那口沉重的箱子抬了进来,又像是怕惊扰了什么,轻手轻脚地放在店门口的地面上,然后迅速后退两步。
“姜先生,这是李将军的一点心意,里面是一些我们搜集到的特殊材料。”
姜白走过去,单手掀开箱盖。
一块人头大小、通体漆黑的木头,静静躺在其中,散发着淡淡的焦糊与草木清香。
三百年雷击木。
旁边,一个玉盒里装着一捧细腻的白色粉末,陈旧的香火气息扑面而来。
百年古刹,大雄宝殿,主炉香灰。
最下面,还压着一张叠好的兽皮,皮质温润,上面有天然形成的八卦纹路。
得道老龟,自行蜕下的龟甲皮。
姜白捏起一点香灰,放在鼻尖轻嗅,又拿起那块雷击木掂了掂分量。
“还行。”
他盖上箱子,单手轻松拎起,仿佛里面装的不是几十斤的重物,而是一包棉花。
他转头看向柜台后的账房先生。
“账单。”
账房先生那只枯骨手臂伸出,递来一张宣纸,上面只有一行墨迹未干的字:
城西血煞核心,壹枚。
材料处理费,另计。
姜白将这张纸递给周正。
“拿去报销。”
周正伸出双手,恭敬地接过那张轻飘飘的宣纸,却感觉手腕一沉,仿佛托着一座山。
他的目光,根本不敢直视姜白,只是忍不住地瞥向后院。
那里,石桌上,一个造型诡异的鸟笼尚未完工。
旁边,是一碗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暗红色颜料。
仅仅是看了一眼,周正就感觉一股刺骨的寒意从脊椎直冲天灵盖,他的灵魂都在本能地发出无声的尖叫,警告他立刻远离!
他不敢再多留一秒。
他猛地立正,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带着手下的人,几乎是逃也似地匆匆离开。
姜白拎着箱子回到后院,将材料分门别类地放好。
他重新坐回石桌前,再次端起那碗颜料,准备给鸟笼画上最后一笔。
***
阴曹地府,森罗殿侧殿。
崔判官指尖的黑光,撞在了铜镜之上。
镜中,那块“林宅”牌匾,猛地爆出一团刺目的光华。
“唔!”
崔判官发出一声闷哼,那根点出去的手指上,竟冒起一缕带着焦味的青烟,一股钻心的剧痛直冲神魂。
与此同时,他身前的那面法器铜镜,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哀鸣。
“咔嚓——”
一道长长的裂缝,从铜镜正中心蔓延开来,狰狞地贯穿了整个镜面。
崔判官看着自己微微颤抖、冒着青烟的手指,又看了看那面彻底报废的铜镜,黑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他败了。
隔着阴阳两界,一次占据了天时地利的试探。
他,竟然吃了一个大亏。
那阳间匠人立下的规矩,比他想象的,还要硬上百倍!
“大人!”
牛头马面惊呼出声,魂体都快吓傻了。
崔判官摆了摆手,示意它们闭嘴。
他的脸色,比殿外的无尽幽暗还要深沉。
他死死盯着镜中那座依旧灯火通明、安然无恙的宅院,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去,查。”
“把这个扎纸匠的祖宗十八代,都给本官查个底朝天!”
“本官倒要看看,是何方神圣,敢在本官的地盘上……动土!”
***
人间,扎纸店。
姜白正准备落下最后一笔。
他忽然觉得,刚才提笔的瞬间,自己的手腕莫名地抖了一下。
一股极细微的、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的震动,顺着笔杆传了过来。
他摇了摇头,没当回事。
大概是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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