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一句多余的寒暄都没有。
陈诚在前面领路，脚步匆忙，推开会议室大门的瞬间，一股混杂着烟味和人体汗味的闷热空气扑面而来。
白板上还龙飞凤舞地写满了关于“扩产”、“市场份额”、“成本控制”的字样，足以想见刚才的会议有多激烈。
霍启文迈步走了进去，视线在那块写满了数据的白板上扫过。
刘富贵端着茶盘，低着头，碎步挪了进来。
他紧张得手心全是汗，茶盘里的两只上好青瓷茶杯，随着他抑制不住的哆嗦，发出一连串细微又清脆的“咔哒”声。
在这死寂的会议室里，这声音简直就像催命的鼓点，敲得他心头发慌。
他不敢抬头，只敢用眼角的余光去瞥那位传说中的霍家大少。
对方就那么随意地站在白板前，明明什么都没做，却有一种无形的压力笼罩了整个空间，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刘富贵将茶水轻轻放到桌上，正准备逃命似的溜走。
“这个数字。”
一道平淡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响起。
刘富贵整个人瞬间僵在原地，汗毛倒竖。
只见霍启文不知何时拿起了一支红色的记号笔，在白板上一个关于“季度预期盈利”的数字上，重重地画了一个圈。
他头也没回，声音平淡得像是在问今天天气如何。
“谁算的？”
三个字，不重，却让整个会议室的空气都凝固了。
冷汗唰地一下就从陈诚的额角滑了下来，后背的衬衫瞬间被冷汗打湿，紧紧地贴在皮肤上，又冷又黏。
他死死盯着霍启文的背影，嘴唇动了动，却一个字也发不出来。
站在一旁的刘富贵，更是吓得魂飞魄散，恨不得当场昏死过去。
霍启文将手里的红色记号笔随手一丢。
“啪嗒。”
记号笔掉在地上，发出一声轻响，在这死寂中却如同惊雷。
“让他滚蛋。”
又是四个字，轻飘飘的，却像是一道最终审判，直接给那个素未谋面的倒霉蛋判了死刑。
没有质问，没有追责，甚至没有给陈诚一个解释的机会。
就这么定了。
陈诚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艰难地挤出一个字：“是……”
话音未落，霍启文已经转身，径直走到主位上坐下。他修长的手指在光滑的会议桌上轻轻敲了敲，发出“笃、笃”的声响，一下一下，全都敲在陈诚的心尖上。
“陈老板，时间宝贵。”
霍启文端起刘富贵刚才送来的那杯茶，看都没看他一眼，目光落在陈诚身上。
“阿文把你那个计划，跟我简单提了提。”
他吹了吹茶水的热气，语气一转。
“一个……很有野心的计划。”
他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
“不过，从计划到现实，中间的鸿沟，可能比你想象的要大。”
“一千亩土地，不是个小数目。土地流转的政策风险，农民的协调难度，这些，你考虑过吗？”
“以色列的滴灌技术，在国内根本没有先例，水土不服怎么办？谁来安装？谁来维护？”
“还有农科院的专家，他们是体制内的人，凭什么放弃安稳的研究工作，跑到你这个乡镇企业来？”
霍启文的问题，一针见血。
每一个，都精准地打在了这个宏大计划最脆弱的环节上。
他不是来听故事的。
他是来评估风险的。
刘富贵在一旁听得心惊肉跳，额头上冷汗都下来了。
他觉得霍大少说的太对了，厂长的计划，听起来热血沸腾，但仔细一想，全是漏洞啊！
然而，陈诚却笑了。
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从身后的柜子里，拿出了一个文件夹，推到了霍启文的面前。
“霍先生，你说的这些问题，在来之前，周副县长也问过我。”
霍启文眉头一挑，打开了文件夹。
第一页，就是清河县政府下发的，盖着鲜红印章的，关于“诚安达集团二期扩建工程及配套农业产业化基地”的特批文件！
文件明确指出，将原红星厂区东侧的五十亩工业用地，以及周边一千亩农业用地，划拨为“诚安达农业产业化示范区”！
并成立由周副县长亲自担任组长的专项工作小组，负责解决项目推进过程中的一切问题！
霍启文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陈诚。
政府，竟然为他开了一路绿灯！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扶持了！这是把他当成了亲儿子！
他翻开第二页。
那是一份由省农科院果木研究所出具的，关于在清河县地区引种改良黄桃、并进行滴灌技术实验的“合作意向书”！
意向书的最后，是所长和几位核心专家的亲笔签名！
霍启文的手，停住了。
他不用再往下看了。
他知道，自己问的那些问题，在这个男人面前，根本就不是问题！
他想到的，陈诚早就做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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