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溥往火盆里添了块炭,火星子溅起来,映亮他紧绷的脸:“臣昨日乔装成内务府的杂役,混进内帑库房看了一眼——里面堆着的江南织锦、西域玉器,全是魏党旧部的抄家之物,本该拉去市集变卖充公,如今全成了皇室的私藏。可西北那边,赵烈将军的急报一封接一封,说士兵们的兵器锈得戳不穿皮甲,寒铁早就断供了,有新兵冻裂的指关节沾在枪杆上,一扯就是一片血。”
萧燊朝内侍抬了抬下巴,两个小太监立刻抬来一口樟木箱,打开的瞬间,里面的纸页散发出淡淡的墨香——全是从刘忠住处搜出的私账。“你们看这个。”萧燊抽出一张折痕很深的纸条,上面的字迹歪歪扭扭,“这是刘忠写给周祥的,‘盐课五万两已转内帑,可支用’,下面还画了个元宝记号。”他又拿起一枚铜印,印文模糊,“这是伪造的‘户部印信’,就是用这个,把本该入国库的赋税,堂而皇之划进了内帑。谢渊当年定下的‘双印核对’制度,早被他们当成了擦屁股纸。”
徐英叹了口气,花白的胡须抖了抖:“谢渊大人在时,每月都要亲自去内帑库房核账,账本上的每一笔都要跟户部的回执对得上,谁敢动赋税一分,他能拿着尚方宝剑堵到宫门口。如今……”“所以朕要把旧制捡起来,不仅要清旧账,更要立新规。”萧燊接过话头,指尖叩了叩账册,“徐阁老,你估算一下,把内帑里非法划入的钱财全追回来,国库能增收多少?”徐英掐着手指算了算,眼睛亮了起来:“至少百万两!足够西北边防一年的军饷,还能撑住黄河半年的治理工程,够了!”
太和殿上,阳光透过雕花窗棂,照在萧燊面前的案几上,账册、密信、私账码得整整齐齐,最上面的《财政规制》蓝布封皮格外醒目。“父皇,国库是天下人的钱袋子,该用在军防、河工、赈灾上;内帑是皇室的私产,取于皇庄,限皇室自用,这是谢渊大人定下的规矩,也是治国的根本。”萧燊躬身叩首,袍角扫过冰凉的金砖,“如今赋税被挪进内帑,西北士兵缺衣少食,黄河堤坝危在旦夕,河南灾民流离失所,此等乱象,绝非盛世应有。臣恳请父皇下旨,将内帑中贪腐官员的抄没家产、非法划入的赋税,尽数归入国库,救救天下百姓。”
话音刚落,内务府总管刘忠“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膝头撞得金砖闷响,哭嚎着膝行几步,几乎要抱住萧桓的龙椅腿:“陛下!内帑是皇室的根基啊!里面的银子都是给太后、娘娘们备着的,逢年过节的赏赐、宫里的用度全靠它,这要是充了公,皇室的颜面往哪儿搁?”周祥的党羽、礼部右侍郎章明远也出列,官帽上的孔雀翎抖了抖:“殿下此举有违祖制!历朝历代内帑都由皇室自主支配,户部岂能插手?这是越权!”
“祖制?”萧燊猛地直起身,抓起案上的《财政规制》,声音陡然提高,震得殿内的铜钟都嗡嗡作响,“谢渊大人当年制定的祖制,第一条就是‘贪腐抄家之物必入国库,赋税不得私挪’!你们口中的祖制,不过是你们中饱私囊的遮羞布!”他转向萧桓,目光灼灼,“父皇,去年河南大旱,户部三次请拨赈灾银,内帑库房里堆着六十万两‘暂存’的抄家银,却一分不肯出,致使三万百姓流离失所,饿死在逃荒路上。这所谓的‘皇室颜面’,难道比百姓的性命还金贵?”
徐英立刻出列,官袍下摆扫过台阶,声音洪亮:“陛下,太子殿下所言句句属实!如今西北鞑靼的骑兵都快摸到长城了,黄河汛期也快到了,这百万两银子就是救命钱。内帑有皇庄的租子、各地的贡品,每年进项不下五十万两,足够皇室用度,把贪腐的银子充公,既合律法,又顺民心,是天大的好事啊!”沈敬之、楚崇澜等重臣也纷纷出列,齐声附和,“请陛下准太子所奏!”
刘忠还想哭喊,萧桓却猛地抬手,龙袖扫过御案上的茶盏,发出清脆的碰撞声:“住口!”他的目光扫过阶下的刘忠,冷得像冰,“你掌管内帑期间,账目混乱,私通外戚,挪用赋税,即刻革职,打入天牢!”他转向萧燊,语气缓和了几分,“燊儿说得对,百姓是天下根本,国库空了,皇室再富也是空中楼阁。就依你所奏,内帑充公之事,由你全权负责,各部谁敢推诿,以抗旨论处!”
退朝后,萧桓召萧燊到养心殿,暖阁里的炭火烧得正旺,桌上摆着两件旧物——一枚锈迹斑斑的铁制兵符,一本封皮磨破的《边防纪要》,都是谢渊的遗物。“谢渊当年在西北,手里握着的军饷从来没断过,所以才能把鞑靼打回老家。”萧桓拿起兵符,指腹抚过上面的“忠勇”二字,“他临终前还上疏,说‘财政清则国本固,国本固则边防安’,朕当年忙着整顿朝纲,没把这话放在心上,现在想想,悔啊。”
萧燊接过兵符,冰凉的触感从指尖传来,这是谢渊在贺兰山大战时用过的,上面还留着箭痕。“谢大人一生清廉,抄他家的时候,除了几间旧屋、半箱书,就只有这枚兵符。可他为大吴守住了西北千里疆土,比那些堆着金山银山的贪官强百倍。”萧燊顿了顿,眼底燃起怒火,“如今这些蛀虫,把百姓的赋税、士兵的军饷往自己腰包里塞,若不整治,用不了几年,大吴就会重蹈前朝的覆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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