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个例，在这里，冥子峪，这是常常发生的事情”
“村北的冯大娘，原名冯恩惠，很小的时候家里缺钱被卖进来当童养媳的”
“到了年岁以后，这家人让她不停的生，我被拐进来是时候她已经有三个孩子了”
“后来，有两个，是女婴，被丢进了塔里”
“有一个，因为意外流掉了”
“后面不停的生，不停的生”
“后面还生了一个女儿，大家都以为会被丢掉的，可是出了奇的，他居然把她留下来了”
“为了多生孩子，把人都生死掉了”
杨女士叹了一口气，她看了一眼还在外头跟志愿者玩耍的彤彤
她不想让彤彤听到这些，知道她出生的地方有多么的肮脏，知道自己就是一个孽种，是她母亲这一生的耻辱
所以她平时对彤彤并不是很好，可是在她被那个禽兽欺辱，彤彤那么小却义无反顾的扑上来护住她时，她承认，恻隐之心还是动了
“以现在的医疗水平，不至于难产耗死人吧？”
林国良客观的评价，即使这里的医疗水平落后一些，中医几千年的文化，流掉小孩，保大人的法子还是有的
“为了省钱”
“没有”
“你们来的时候也看到了，这里是山沟沟里，往出走就挺麻烦的，而这里只有三蹦子”
“而难产的情况有很多种，就像营养过剩子大难产，还有胎位不正，甚至是现代医学能查出来的宫外，又或许是羊水栓塞”
“而这些去医院就得万把块钱，孩子也有可能保不住”
“那家人已经有五个孩子了，那冯大娘的命就更不值钱了”
“而且我前面不是说了吗，他家留下了一个女儿”
这句话，听得在场的所有人都觉得恶心反胃
“不是所有的女孩都能像你们一样拿起枪成为小时候羡慕的穆桂英”
“又或者是各行各界的精英”
“可是对于像冥子峪这些地方的她们来说，受教育都是一种奢望”
“在光照不到的地方，她们有可能连这世界都来不及看一眼，致死困在深山里”
“冯大娘难产，他临死前甚至抓着他大儿子的衣袖，苦苦哀求着带她去医院，她太疼了”
“可是她的大儿子甩开她的手就带着两个弟弟出去玩儿了”
“村里有个土方法，把难产的孕妇放到老黄牛上，黄牛不停的走动转圈圈，孩子就会因为颠簸等原因从下头出来”
“孩子没出来，黄牛走到哪里，冯大娘的血就渗到哪里”
本来若水县的大地震关注度就够高，更有雷电和火凤凰不要命的高空盲跳
冥子峪的事情爆出来，原本在若水县的一线记者迅速扑了上去
那一刻，他们好像才知道一个媒体人最应该做的事情
不是今天哪个花边新闻，不是明天的哪个夸大其词断章取义
而是撕开一道裂缝，让光照进这些黑暗和不平等
就像那年的一个网剧里
“也有传言说，悬剑是所有媒体人内部共用的一个账号，哪里有需要，哪里就有悬剑”
记者们在后面也采访了冯大娘的几个孩子，那是他们永远忘不掉的嘴脸
“你想你的妈妈吗？”
冯大娘生前最后的那个小儿子背着志愿者们送过来的奥特曼书包，抬脚又碾死了一株野草
“不想”
“我爸说她好吃懒做，什么都不会干，什么都需要我爸养着”
“奶奶说她生我的时候不听话不下地活动干轻活，在床上躺着，给自己耗虚了，所以才落下病根，我长得不高”
因为母亲在他的人生中缺席，他只能通过奶奶和父亲了解妈妈的只言片语
尤其是他看到他妈妈的照片，又老又丑，完全是被搓磨过的痕迹，而跟他好友对比一下，冯大娘让他抬不起头
所以冯恩惠，在用自己的一生不断的生了一个又一个，除了自己那个保下来的女儿，竟然没有一个孩子愿意记着她
……
雕塑再那边的，是一幅重彩的中国画
也是有一些插画的感觉
画幅很大，是一个女子满头珠翠，画着惨白的妆容，穿着鲜红色的霞帔嫁衣，端坐在一把椅子上
而后头的建筑，是仰拍角度下的冥子峪的贞节牌坊
离远看构图，就像是那贞洁牌坊死死的压在女子身上
而贞节牌坊又发出了几道细细的红色的线，连在了女子的身上
凑近画作仔细看，那些束缚着女子的线条的另一端
是三从
是四德
是传宗接代
是孝顺公婆
是女子无才便是德
而贞洁牌坊的后头
是虚掉的一副又一副的棺材
一座又一座的无名碑
而这时的画展展馆里，歌曲也定格到了最后的那句
【渴望光明快些快些来吧】
【那些她的故事别再上演了】
……
后头的几幅，是老师们的创作
音乐，设色，光线交织，整个国画展区蒸腾着诡异的美感
生宣纸上堆积着破碎的青花瓷纹路，题字《裂变》的笔锋藏着碎瓷般的戾气
那是吴晓的作品
谭晓琳凑近看绢布上的小楷注解
"每一个瓷片都标着年份：1997、2003、2014..."
是被拐的日子，是出生又是死亡的日子
她的指尖在"2009"的瓷裂上停驻，那正是寡妇章晴逝去的年份
“她们说，她在她丈夫死后不检点”
“老是勾搭冥子峪村的男人”
“于是一群被训化的女性就去找她，她不承认，于是她们将她的衣服扒开，把她打了一顿”
“还说这就是狐媚子的下场”
那些被拐被卖的女孩子，在一日又一日的虐待中，看不到生的希望，于是慢慢的，麻木了，妥协了，被同化了，成为了后面被拐过来的人的教材
“那万一她是无辜的呢？”
沈兰妮觉得自己都快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了，她又想起了她办调离手续时她的政委说的那一番话
等这次任务结束后，她回去就要劝着她的政委去改名字，谁敢唱反调她就打谁
“那些人不会听的，被压抑久了，她们需要一个发泄对象”
“她们不敢反抗"收留"他们的人，那受辱的，名节有损的可怜人，就会成为她们发泄的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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