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寂话说到这里，不知道为何，步云霓心里也觉得畅快极了。
两个人视线相交，不由自主地相视一笑。
步云霓叹了口气：“我确实没有想到，那首诗她是抄的，小时候家中的女先生就夸她文采绝艳，年少时她做的诗也都很好，我只是没想到，到了这样重要的场合，她却要抄袭了。”
步云歌不是没有才华，否则这么多年来，她给自己立的才女身份早就被攻破了。
但才华和贪心之间，她选择了贪心。
裴寂点点头，又给她满上一杯茶，然后才道：“你让我特地把公孙太傅请出山，就是因为太傅可以看出她那幅画并非自己所做？”
步云霓点头：“是的，裴世子聪慧。”
“太傅眼睛毒辣，他一定能看出步云歌画作上得漏洞，只是没想到那幅画上那么多抄袭的地方，连带着父亲也跟着受了牵连。”
步云霓嘴里说着遗憾，眼眸里却有着舒朗的笑。
一场赏春宴会有今日的结果，是她没想到的，却更令她高兴。
裴寂定定看着她，忽然发现自己有些看不透她了。
他想调查步无隐的时候，步云霓不仅没有制止，反而给了线索，当时裴寂想不透，却没有问。
现在，两个人终于能坐下来说一会儿话，裴寂才终于把这个疑问问出口。
“步二小姐，你为何要这么做？”
针对自己的父亲，长姐，让她们在大庭广众下丢人现眼，即将到手的二皇子妃位也没了，这对于步云霓似乎没有任何好处。
家族才是一个人立身之本。
若是家族荡然无存，那一个人根本没办法在世间立足。
裴寂看似在询问步云霓，其实是在劝诫步云霓。
步云霓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旋即便轻声一笑。
她的笑声轻灵而婉转，在雅间里回荡，让裴寂的心神也跟着放松下来。
步云霓垂下眼眸，声音很轻，只让裴寂倾听。
“我总觉得父亲在做一件很危险的事，”步云霓道，“即便这些年太子没有露面，但帝后感情一直很好，太子也一直都是太子，这个时候，父亲若是想要有高升一步的希望，怎么也应该去东宫走动不是？”
即便东宫不能进人，要交好的也应该是皇后和太后的母族崔氏。
裴寂眼眸微挑，淡淡看向步云霓。
步云霓却没有看她。
她自顾自说话：“在颍州的那些日子里，姑奶奶教了我许多事，我也见识了许多事，从颍州回来，我大约能看出父亲在做什么。”
“更何况，你也提醒我了。”
裴寂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旋即也跟着笑了起来。
他找步云霓问步无隐的行踪，并非因为他查不出来步无隐的动向，只是需要更多时间和人力罢了。
找步云霓询问，一个是为了省时省力，另一个也是为了提醒她。
步云霓很聪明，她同步无隐并没有那么深厚的父女关系，所以步云霓稍微一打听，能猜到步无隐的想法了。
裴寂自然不知步云霓是重生而来，早就知道这一切，他在用自己的方法提醒步云霓。
很幸运，步云霓明白了裴寂的心思。
裴寂低声笑了笑，他端起茶杯，对步云霓比了个敬茶的姿势。
“步二小姐，真是聪慧过人。”
步云霓也端起茶杯，敬了一下，然后便笑道：“裴世子过奖，应该是裴世子聪慧过人。”
两个人客套完，步云霓才继续解释。
她给的理由非常正大光明：“从陛下的态度，皇后娘娘的态度和二皇子的口碑来看，陛下并没有属意二皇子集成皇位的想法。”
“当然，这也不是非常肯定，”步云霓道：“当时我并未见过几位天潢贵胄，只能从只字片语里分析罢了，无论坊间传闻如何，都没有一个人讲过陛下要改立储君的事。”
“那么在陛壮年的时候，去把全家的身家性命都压在一个并没有被立为储君的皇子身上，这个做法本身就是错误的，就是要拖累整个永安伯府的。”
即便以前步无隐的动作都是低调隐秘的，但赏春宴一出来，一开始贵妃的态度已经表明她看中了步云歌。
虽然可以用最动听的话语来形容当时的事，什么贵妃爱才，看中步云歌才貌双全，才会属意她做儿媳妇，但京中的这些权贵们又不傻。
京中的世家屹立多年，一个个都是人精，只要听过贵妃的那些回护话语，就能猜出大概。
步无隐肯定是走了贵妃的门路，换句话说，他一定暗中支持二皇子。
要不然等到女儿成了二皇子妃，他难道还要再去支持太子吗？
步云霓叹了口气，一幅为家族考虑的模样。
“等到步云歌真成了二皇子妃，以后若是二皇子没能坐上御座，那步氏又当如何？”步云霓道，“父亲心急，想要让永安伯府长长久久，可他病急乱投医，忘了这天下其实是陛下的。”
“无论谁做储君，谁当太子，那其实都是以后的事，现如今他应当做的，就是一心拥戴陛下。”
这话说得一点错处都没有，但古往今来，谁又能不被荣华富贵诱惑，从龙之功带来的权势太令人动心了，不动心的那是极少数。
步云霓叹了口气：“我不怪父亲会动心，会被权利诱惑，但我得阻止这一切。”
“既然我知道了，我就不能让步云歌顺利嫁给二皇子，同贵妃和二皇子绑在一条船上。”
裴寂听到这里，终于长舒口气。
他心地大概能猜到，步云霓并未完全说实话，但她给出的这个理由太漂亮，简直是无懈可击。
“步二小姐为了永安伯府可是操碎了心，我一个外人看了都甚是感动。”
裴寂笑着说。
步云霓抬起眼眸，瞥了裴寂一眼，然后才笑了起来。
“那裴世子帮我，又是为了什么呢？”
步云霓端着茶杯，眼尾微扬，眼眸中有着细碎的光芒。
漂亮的犹如一只小狐狸。
“裴世子帮我，总不会也是为了永安伯府的平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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