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墨韵斋内的烛火却亮得刺眼,将书案上两块脏污的粗布条照得纤毫毕现。左边那块来自柳姨娘案,边缘还带着衣物下摆的缝线痕迹,上面用炭灰写着“查巧儿,西时三刻,后院杂物院第三堆瓦砾下”,字迹虽歪扭,却隐约能看出刻意控制的力道;右边那块则是嫡子案的线索,布料上沾着灶灰和菜籽油,写着“查南天竹叶汁,窗下泥土,通风小厮小福子”,笔画更显散乱,像是慌不择路时写下的,却字字都戳在关键处。
墨羽垂手立在案旁,手里攥着两张叠好的纸,上面是他连日来反复比对的结果,声音低沉而清晰:“公子,两块布条虽都是府里最粗劣的麻布,却并非同一来源。前者纤维更密,像是从旧衣裳下摆撕下来的,边缘还能看到浆洗过的硬痕;后者纤维松散,沾着油污和木屑,更像是杂役房用来擦拭农具的破抹布。”
他顿了顿,将手中的纸递过去,继续说道:“木炭也做了比对,都是厨房灶膛里常见的,但左边这块用的炭,外层还有些未完全烧透的木质,颜色偏浅;右边这块则是灶膛深处的老炭,通体碳化,颜色更黑,写出的字迹也更清晰。最关键的是字迹——属下请了府里擅长书法的先生一起看,确认都是左手书写,刻意伪装过,但运笔时的停顿习惯、横画收笔时的细微倾斜,还有‘查’字竖钩的角度,两处都高度相似,属下有七成把握,是同一人所写。”
萧景琰没有去接那张纸,指尖轻轻拂过布条上凹凸不平的炭痕,像是在触摸一个隐藏极深的秘密。烛火映在他眼底,跳动着锐利的光:“同一人……两次都在最关键的时刻递来线索,既不早也不晚,刚好能打破僵局。”他抬眼看向墨羽,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味,“此人不仅能从众人忽略的细节里揪出要害——比如瓦砾下的物证、窗下的泥土痕迹,还懂得‘借力’,知道用匿名的方式把线索给我,让我来替他揭开真相,自己则藏在暗处,半点痕迹都不留下。”
而且心思极细,连布料、木炭的来源都特意错开,就是怕被人追查到关联。”墨羽补充道,“只是百密一疏,字迹里的习惯,终究藏不住。”
萧景琰微微颔首,指尖在案上轻轻点了点,像是在梳理思路:“范围可以缩小了。首先,此人一定在内院。府外之人不可能如此清楚后院杂物院的瓦砾堆、书房窗下的环境,更不可能知道小福子负责通风——这些都是内院下人才知晓的细节。”
“其次,身份低微。”他指了指那两块粗糙的布条,“用的是最劣等的麻布,烧的是灶膛里的废炭,说明此人既没有体面的物料可用,也不敢用显眼的东西,怕被人注意到。”
“最重要的一点,”萧景琰的目光沉了沉,“他(她)识文断字,且逻辑清晰。你看这两句话,‘查巧儿,西时三刻,后院杂物院第三堆瓦砾下’,时间、人物、地点都精准;‘查南天竹叶汁,窗下泥土,通风小厮小福子’,物证、痕迹、人证一目了然。用词简练,没有半句废话,这绝不是一个目不识丁的下人能写出来的。”
墨羽皱了皱眉:“内院、身份低微、熟悉环境、识字……符合这些条件的人,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府里识字的下人本就少,大多是账房、管事身边的人,可这些人身份又不算低微,跟‘用粗麻破布’的特征又对不上。”
“所以要加一个条件——眼神。”萧景琰突然开口,语气笃定,“能有这般洞察力的人,眼神绝不会像普通奴仆那样怯懦、麻木。即便刻意掩饰,偶尔也会流露出不一样的光,可能是警惕,可能是冷静,也可能是藏在深处的锐利。”他想起自己之前在府中巡查时,见过的那些低头垂目、不敢与人对视的下人,心里有了更清晰的画像。
“还有一点。”萧景琰的指尖停在“真相”两个字上,声音压低了几分,“查一下内院里,哪些人有特殊的经历——比如家中有冤屈未申,或是自己曾遭过变故,又或是近期突然改变了性格,比如以前爱说话,现在突然沉默,以前胆小,现在却敢在某些时候挺身而出。”
这话像是一道光,瞬间照亮了墨羽的思路:“公子是说,此人关注‘真相’,可能是因为自身有类似的境遇,所以才会对‘冤案’、‘真凶’格外敏感?”
“极有可能。”萧景琰点头,“他不是在‘多管闲事’,更像是在借别人的案子,做自己想做的事——或许是想验证什么,或许是想借此机会,为自己的事铺路。”
墨羽立刻明白了:“属下这就去安排,让暗线着重排查内院杂役、粗使丫鬟,尤其是近期在柳姨娘旧院、书房附近活动过,且符合‘识字’‘眼神异常’‘经历特殊’这几个条件的人。”
萧景琰没有再说话,目光重新落回那两块布条上。烛火跳动,将他的影子投在墙上,像一头蛰伏的猎手,已经锁定了猎物的范围,只待对方露出一丝破绽。他有预感,这场与“影子”的较量,很快就要迎来最后的揭晓。而那个隐藏在粗麻布条背后的人,或许比他想象的,还要更接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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