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五日,奉天,北郊抗日烈士陵园。
天空阴沉,飘着细雨。新落成的抗日烈士纪念碑巍然矗立,碑身由黑色花岗岩砌成,正面镌刻着李幼邻亲笔题写的八个遒劲大字:“东北抗日联军阵亡将士永垂不朽”。碑前,摆放着数以千计的白菊花圈。
李幼邻一身戎装,未戴军帽,臂缠黑纱,神情肃穆地站在主祭位。他的身旁,站着同样臂缠黑纱、面容悲戚却强忍泪水的李筱菊。身后,是冯庸、马占山、李桂生、唐聚五等联军高级将领,以及奉天各界代表、阵亡将士家属代表。数千名幸存的联军官兵,在细雨中肃立,钢枪在肩,刺刀如林,无声地致敬。
哀乐低回。李幼邻与李筱菊并肩缓步上前,将手中的洁白花圈轻轻放在纪念碑基座前,深深三鞠躬。李筱菊将一束白菊轻放于碑下,双手合十,泪如雨下,无声地祭奠着这些为保卫她丈夫的基业、她所深爱的这片黑土地而长眠的英雄。
李幼邻转过身,面向黑压压的人群和肃穆的军队,目光扫过那一张张年轻或沧桑、坚毅或悲戚的面孔,用低沉而清晰的声音,开始了祭文:
“维华夏民国二十一年五月五日,东北抗日联军总指挥李幼邻,率夫人李筱菊暨全体将士及奉天各界同胞,谨以清酌庶馐,致祭于我东北抗日联军阵亡将士之灵前:
呜呼!去岁倭寇犯境,山河色变。我东北子弟,执干戈以卫社稷,浴血于白山黑水之间,麇战于辽河两岸之野。鏖兵经月,伏尸累万。赖我将士忠勇,用命沙场,终挫凶锋,保我疆土。然,功成万骨枯,胜利之代价,何其惨烈!”
他停顿片刻,声音微微颤抖,继续说道:
“今据详实统计,自去岁冬至今春,我联军为国捐躯之将士,计有七千八百三十有六人;负伤致残者,一万五千四百有奇。此皆我华夏之好儿男,父母之孝子,妻儿之倚靠。一朝殉国,血染黄沙;身残疆场,抱憾终身。每思及此,肝肠寸断,五内俱焚!”
陵园内,一片寂静,只有细雨打在钢盔和军衣上的沙沙声,以及压抑的抽泣声。许多士兵和家属,早已泪流满面。李筱菊紧紧攥着手帕,泪水无声滑落,望着眼前肃穆的方阵和林立的墓碑,她心中既充满了对丈夫麾下这些英勇将士的无限哀思,也升起一股与有荣焉的悲壮豪情。
李幼邻深吸一口气,挺直腰背,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将士为国赴死,我辈苟活者,若不能使其死得其所,生者得其养,遗孤得其教,则无颜立于天地之间!”
“为此,我以联军总指挥之名,颁布如下抚恤条令:”
“一、阵亡将士抚恤:每名阵亡将士,其家属一次性发给抚恤金大洋五百元!另,每年发给其直系亲属(父母、妻、子)抚恤粮折大洋三十元,直至其父母终老、子女成年!”
“二、伤残将士抚恤:按伤残等级,一次性发给大洋一百元至三百元不等。重伤致残,丧失劳动能力者,由联军赡养终身!轻伤者,安排至地方或联军所属厂矿、农场工作,保证其生计!”
“三、参战官兵犒赏:凡此役参战之全体官兵,不论官兵,一律加发饷银三月!另,依战功大小,颁发奖章、奖金!”
“四、遗孤教育基金:我个人,并代表联军总指挥部,特拨专款大洋五百万元,设立‘东北抗日联军阵亡将士遗孤教育基金’!此基金之息金,专用于资助所有阵亡将士之子女,使其得以入学读书,从小学直至中学、大学!我要让烈士的后代,不因失怙而失学,不因家贫而辍读!要让他们成为国家之栋梁,以慰其父在天之灵!”
此言一出,全场震动!
五百元大洋的一次性抚恤,这在当时无疑是一笔巨款,足以让一个普通家庭数年衣食无忧。终身抚恤和赡养的承诺,更是前所未有的优厚。而五百万大洋的教育基金,其手笔之大、思虑之远,更是让所有人,包括冯庸等高级将领,都感到震撼和动容。这不仅仅是金钱,更是一种庄严的承诺,一种对牺牲价值的最高肯定,一种凝聚军心、民心的无上之举。
“总指挥万岁!夫人千岁!” 联军的队伍中,不知是谁率先喊了一声,随即,山呼海啸般的呐喊响彻陵园:“誓死抗日!保卫东北!” 家属代表们更是泣不成声,纷纷跪倒,向李幼邻和李筱菊叩首。
冯庸站在李幼邻身后,看着眼前群情激愤、士气如虹的场面,心中感慨万千。他低声道:“幼邻兄,此举,耗资巨万,然 值得!军心民心,尽在此矣!” 李筱菊也含泪点头,她知道,丈夫此举,不仅是在告慰英灵,更是在凝聚人心,为未来的艰难岁月打下最坚实的根基。
公祭之后,李幼邻与李筱菊回到奉天总指挥部。李筱菊没有休息,立即投身到妇女救国会的工作中,亲自督办抚恤金的发放、伤残军人的安置以及遗孤的登记造册事宜,确保每一分钱都用到实处,每一位烈士家属都得到妥善照顾。她以其细致与仁爱,赢得了军民的广泛爱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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