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声渐歇,梅园内的气氛却并未真正轻松下来。刘公子虽被沈清辞从鬼门关拉了回来,但依旧昏迷不醒,被妥善安置到厢房休息,由随行的大夫和沈清辞留下的药方继续照看。而“下毒”的阴影,如同无形的蛛网,笼罩在每个人心头,猜疑和不安在无声的目光交换中流淌。
知府夫人强撑着精神,指挥下人清理现场,安抚宾客,但眉宇间的惊惶挥之不去。当众下毒,毒害的还是颇有家资的盐商之子,这事若处理不好,她这知府夫人的脸面乃至知府大人的官声都要受损。
沈清辞由周嬷嬷搀扶着,走到一旁稍事休息。她脸色苍白,额发被汗水浸湿,贴在脸颊上,显露出力竭后的虚弱。顾青黛递上一杯热茶,眼中满是敬佩与担忧:“清辞妹妹,你没事吧?刚才真是……太险了!”
沈清辞接过茶盏,微微摇头,低声道:“我没事,只是有些脱力。”她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那个斟酒小厮之前所在的位置,却发现人已不见踪影!心中不由一紧。
就在这时,那位一直沉默如同山岳的魏国公世子朱廷琰,缓步走了过来。他身形挺拔,玄色锦袍在略显凌乱的梅园中更显尊贵不凡,所过之处,众人皆下意识地屏息垂首。
他径直走到沈清辞面前,深邃的目光落在她苍白的脸上,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沈三小姐妙手仁心,临危不乱,令人钦佩。”
沈清辞起身,敛衽行礼:“世子殿下过誉,清辞愧不敢当。救人乃是医者本分。”
朱廷琰微微颔首,并未在此事上多言,话锋却是一转:“今日之事,蹊跷颇多。当众下毒,其心可诛,亦是对官府威严的挑衅。”他目光扫过面色发白的知府夫人,“夫人不必过于忧心,此事,本国公会着人协助府衙调查,必会给刘家,也给今日在场诸位一个交代。”
他这话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四周,带着一种天然的权威和安抚力量。知府夫人如同吃了一颗定心丸,连忙感激涕零地行礼:“多谢世子殿下!有殿下主持公道,妾身便放心了!”
有魏国公世子插手,此事的高度和性质立刻不同了。众人心中稍安,同时也暗暗咋舌,这沈三小姐,不仅医术了得,竟还能引得世子殿下亲自出面为其站台,解围定性?
朱廷琰的目光再次回到沈清辞身上,淡淡道:“沈小姐今日耗神费力,不宜久留。不如早些回府休息。”这话看似关怀,实则也是一种变相的保护,让她远离这是非之地的后续纷扰。
沈清辞心领神会,再次行礼:“多谢殿下体恤,清辞告退。”
有了世子发话,自然无人再敢阻拦或质疑。沈清辞在周嬷嬷和顾青黛的陪伴下,离开了这片依旧弥漫着紧张气息的梅园。
回府的马车上,沈清辞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脑中却飞速回放着今日的每一个细节。那毒药霸道猛烈,目标明确,绝不仅仅是针对刘公子那么简单。背后之人,是想一石二鸟?既除了刘公子(或许是因为盐商间的恩怨?),又想借机将下毒的嫌疑引到她这个刚刚崭露头角、又与王氏不和的沈府庶女身上?若她今日救治失败,或是被成功诬陷,那下场……
她感到一阵寒意。这金陵城的水,比她想象的还要深,还要浑。
“小姐,今日真是好险!”周嬷嬷后怕地拍着胸口,“也多亏了那位世子殿下出面,不然还不知道要纠缠到什么时候。”
沈清辞睁开眼,眸中闪过一丝思量。朱廷琰的出现和插手,太过及时,也太过顺理成章。他仿佛一直在暗中观察,等待着最佳的介入时机。他……到底在谋划什么?真的只是路见不平,或者是为了维护金陵城的“安稳”?
回到沈府,已是傍晚。沈清辞刚踏入听雪轩,还没来得及换下沾染了药味和血腥气的衣裳,沈敬渊便派人来请,脸色似乎不太好看。
沈清辞心知肚明,诗会上发生如此大事,定然早已传回府中。她整理了一下情绪,再次前往书房。
书房内,沈敬渊坐在案后,面色沉凝,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见到沈清辞,他目光复杂地打量了她一番,才缓缓开口:“梅园诗会的事,为父都听说了。”
“是,父亲。”沈清辞垂首应道。
“你……你又擅作主张!”沈敬渊的语气带着一丝压抑的怒意和不易察觉的后怕,“那是何等场合?众目睽睽,中毒之事也是你能随意掺和的?万一救治不当,或是惹祸上身,你可知后果?!”
“女儿知错。”沈清辞没有辩解,直接认错,“只是当时情况危急,刘公子命在旦夕,女儿若袖手旁观,于心难安。况且,在场并无其他精通医术之人,女儿若不出手,他必死无疑。届时,我沈家在场,却见死不救,传扬出去,于父亲官声、于家族声誉,只怕更为不利。”
她这番话,既表达了救人的初衷,又点明了不出手的潜在风险,将个人行为与家族利益捆绑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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