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睁开眼睛。
天亮了。不是刺眼的白光,而是一种淡淡的灰蓝色。风吹在脸上很轻,不再烫,也不再有难闻的味道。它就那样吹着,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我的手还在。我试着动了动手指,关节有点僵,发出一点点声音。掌心里握着一个破旧的小铃铛,铜铁混在一起,边角卷了,表面全是划痕。它已经不会响了。之前响过三次,那是它的命。但现在它还在我手里,像一件舍不得丢的东西。
我慢慢用力,先抬手臂,再撑肩膀,接着腰用力,一点一点坐了起来。
地上全是灰。厚厚的粉末盖住了碎石头、烧黑的木头、破符纸和干掉的血迹。地上有脚印,深浅不一,横七竖八。不是我留下的。我倒下时根本动不了。这些脚印是新的,说明有人活下来了,而且不止一个。他们在走动,在找人,在喊名字。
远处传来声音。
先是咳嗽,声音沙哑。然后有人叫:“阿岩?是你吗?”没人回答。他又喊了一遍,声音大了些,可还在发抖。“阿岩!你说话啊!”还是没人应。但他没停,一遍遍喊,越来越急,几乎要喊破嗓子。
突然另一边有了动静——一声极轻的“嗯”,像是从地底挤出来的。那人一下子停下呼吸,接着疯了一样冲过去,摔了也顾不上,爬起来继续跑。两个人影撞在一起,一个人跪下抱住另一个,头埋进对方胸口,肩膀不停抖。他们没说话,但我知道,他们在哭。
我低头看手里的铃铛。边缘有些卷,原本锋利的地方变钝了,摸上去粗糙。它完成了任务。响了三次,打开了三道封印,让藏在地下的黑雾现了形。我没杀它,谁都没有。我们只是……看见了它。
看见就够了。
我站起来时腿有点软,膝盖晃。我扶住旁边一块半塌的石碑,借力站稳。石碑上有模糊的刻痕,是阵法最后运行时留下的。我咬牙,站直了身子。
往前走了两步。
穿过倒塌的墙和断柱,我看到了陈九。他靠在一块青黑色的大石头上,闭着眼,脸色很白,左臂袖子空着,断口包着染血的布条。但他胸口还在动,一上一下,慢却有力。他还活着。
青梧坐在他边上,背挺得直,手里拿着一根草,一下一下往灰里插。动作机械,重复不停。草刚立住就被风吹倒,她也不管,拔起新的再插。
她抬头看了我一眼。
我们对视了一下,她没说话,只是轻轻点头。那一眼我知道意思:你还活着,他也活着,我们都还在。
我举起手中的铃铛,用尽力气喊了一句:
“我们赢了!”
声音不大,也很哑,像被火烧过。但它传出去了。这一句说完,整个废墟好像轻轻震了一下。那些蹲着的人、低声哭的人、坐着不动的人,全都抬起头。
一个修士站起来了。他满身是伤,衣服破烂,剑只剩半截,但他把剑举过头顶,指向天空。阳光照在断刃上,闪出一道光。
接着一个女人拍了三下地,双手撑地跳起来,大声喊:“活下来了!我们都活下来了!”她的声音尖,像是要把十年的害怕全喊出来。
第三个、第四个……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出声。有人笑,有人哭,有人一边跳一边打身边人的肩。笑声从零星变成一片,越滚越大,像冰裂开,暖流冲了出来,挡都挡不住。
他们抱在一起,不在乎脸上有灰有血,不管伤口会不会裂。有人把断武器扔向空中又笑着接住;有人跪下抓一把灰土撒向天,嘴里念亲人的名字;还有人站着不动,张着嘴,眼泪往下流,却笑得像个孩子。
我也笑了。
不是因为轻松,也不是因为高兴胜利,而是因为他们都在。哪怕受伤,累到极点,一次次倒下,现在,他们都站起来了。这不是没有代价的赢,是用很多牺牲换来的活命。每一个还能喘气的人,都是奇迹。
人群里跑出几个孩子。他们年纪小,可能不懂发生了什么,但他们知道今天不一样。一个扎红绳辫子的女孩拉着爸爸的手转圈,咯咯笑;一个小男孩捡起半截玉簪,当成宝贝塞进怀里;还有一个七八岁的孩子,踮脚给一位喘气的老爷爷递水,动作笨拙但认真。
炊烟从山后飘来。淡淡的,带着柴火和米粥的味道。锅铲敲锅的声音混进欢呼里,清脆又真实。那一刻我明白了,重生不是修房子或画阵法,而是有人愿意再点灶火,愿意为明天做一顿饭。
我往后退几步,坐在一块焦黑的石头上。太吵了。我想静静。
白泽说过一句话,我一直记得。
“最怕的不是打不过敌人,是打赢之后忘了为什么打。”
那时我不懂。现在我懂了。
那团黑雾不是怪兽,不是妖,也不是天灾。它是被人忘掉的事。是百年前那场大战中死了却没人祭拜的灵魂,是被埋起来的真相,是代代传下却被忽略的痛苦。它躲在地下,靠怨恨长大,靠遗忘活着。我们没用剑杀它,没用符镇它,我们只是……看见了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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