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戏卸载完成后的那个夜晚,梁承泽睡得异常深沉。没有梦到燃烧的炒锅,也没有梦到无尽的下滑刷新,睡眠像一块厚重柔软的黑绒布,将他严密地包裹,隔绝了所有光怪陆离的干扰。
然而,第二天清晨,当老年机刺耳的铃声再次将他拽回现实时,一种与往日截然不同的空洞感,如同清晨的寒潮,瞬间席卷了他。
不是焦虑,不是恐慌,而是一种……失重感。
往常,醒来后的第一件事,即使在“数字斋戒”期间,也总有一个明确的目标或敌人需要面对:对抗刷短视频的冲动,纠结于早餐的制备,焦虑于工作的deadline,或者恐惧于下一个需要卸载的APP。
但现在,最大的那个“时间吞噬兽”——游戏,已经被他亲手封印了。
他完成了晨间 routine:煮粥,煎蛋,浇水。动作甚至因为熟练而带上了一丝流畅。但做完这一切,时间才刚过八点。
巨大的、未经规划的时间空白,像一片刚刚被砍伐殆尽的原始森林,赤裸裸地、毫无遮挡地呈现在他面前。
他坐在电脑前,却无心工作。PPT的修改暂告段落,赵经理没有新的指令,客户也暂时安静。工作上的压力暂时退潮,露出了大片干燥的、不知该如何填充的沙滩。
他习惯性地移动鼠标,光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滑动,掠过那些已经被清理掉的APP图标曾经存在的位置,最终停在了空荡荡的角落。
一种强烈的、无所适从的茫然攫住了他。
现在,该做什么?
他的大脑,这台被长期训练用于处理高刺激、短周期、强反馈信息的机器,突然失去了最主要的数据输入源,CPU(中央处理器)空转着,发出无声的嗡鸣,却找不到任何可以执行的进程。
他站起身,在十平米的房间里开始踱步。
从床头到窗边,五步。从窗边到门口,四步。再从门口绕回电脑前。像一个被关在笼子里的困兽,机械地重复着有限的路径。
脚步在地板上发出单调的、令人心烦的声响。这声音在过份安静的房间里被放大,反而凸显了那种令人窒息的寂静。
他的手指不由自主地相互摩擦着,仿佛还在寻找那个不存在的手机,或者虚拟键盘和鼠标的触感。肌肉记忆在顽强地发挥着作用,提醒着他那些被强行中断的习惯。
他强迫自己停下来,坐到书桌前,拿起那本《挪威的森林》。他翻到上次看到的那一页,试图重新进入那个文字的世界。
但仅仅看了两段,他的注意力就开始涣散。字句像黑色的蚂蚁在纸面上爬行,无法汇聚成有意义的图像和情感。他的思绪飘忽不定,一会儿想到冰箱里的那条鱼还没处理,一会儿想到阳台上的薄荷草是不是该晒太阳了,一会儿又莫名地想起游戏里某个未完成的副本任务……
阅读,这种需要持续专注和内在想象力的活动,对于大脑已经被碎片化信息重塑的他来说,变成了一种极其耗费心力的苦役。
他烦躁地合上书,把它扔回桌上。
时间才过去不到二十分钟。
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无聊。不是平淡,而是一种尖锐的、令人坐立不安的、几乎带有生理性不适的无聊。
这种无聊感,比工作的压力、社交的尴尬、甚至是对健康的恐惧,都更加难以忍受。因为它直指一个核心问题:剥离了所有外部刺激和任务之后,“我”本身,是什么?
他发现,当所有的“doing”(行动)被强行暂停,所有的“having”(拥有)被暂时剥夺,剩下的“being”(存在),竟然如此苍白、单薄,甚至令人恐惧。
他没有任何内在的、自足的资源来应对这片时间的荒漠。他的精神世界,像一块贫瘠的土地,长期依赖着数字化肥的催谷,一旦停止供应,便显露出干裂和荒芜的本相。
为了抵抗这种令人恐慌的无聊和空洞,他开始寻找各种无意义的、机械的事情来做。
他拿出抹布,开始擦拭电脑桌。将每一个按键缝隙里的灰尘小心地剔出,将屏幕上的指纹印仔细擦净。动作缓慢而专注,仿佛在进行一项精密仪式。
他整理抽屉。将里面杂乱的数据线、旧发票、不知名的零件一一归类,虽然归类的标准他自己也说不清。
他甚至开始数窗外经过的某种特定颜色的汽车。白色轿车,一辆,两辆,三辆……数到十几辆后,自己都觉得荒谬而停了下来。
这些行为无法带来任何成就感或意义,它们唯一的作用,就是填充时间。用物理的动作,去占据那令人难熬的、精神上的虚无。
在这个过程中,一些平时被他完全忽略的感官细节,却异常清晰地浮现出来。
他第一次注意到,抹布划过桌面时,会发出一种极其细微的“沙沙”声。
他注意到,窗外那棵老槐树的叶子,在微风拂过时,翻转的叶片背面是浅浅的银白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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