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市博物馆回来后，那件看似普通、却内藏玄机的“明代仿古水纹玉璧”，便成了林枫心头一个待解的结。在众目睽睽的展厅内，隔着坚厚的防弹玻璃，显然无法进行更深入的探查。想要了解其来历，或许能从它的“身世”入手。
林枫没有费心去寻找博物馆的现任负责人，那太过招摇，也容易引起不必要的关注。他想到了陈老。这位退休的历史老师，在临江生活了大半辈子，又出身本地有些渊源的家族，或许有些人脉。
听到林枫想了解那件玉璧的情况，陈老立刻拍着胸脯应承下来，显得比林枫还上心。他翻箱倒柜找出一个泛黄的通讯录，戴上老花镜，拨通了一个号码。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略带沙哑却中气十足的老者声音。
“喂，老陈啊？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怎么想起给我这个老古董打电话了？”
“老孙！有正事找你！电话里说不方便，你还在老地方住吗？我们过去一趟，当面请教！”陈老语气热络。
挂断电话，陈老对林枫解释道：“是孙老爷子，孙文渊，市博物馆的老研究员，专攻地方史和民俗文物，前几年刚退休。他是我的老同学，也是老棋友，为人正派，学问扎实，就是脾气有点倔，认死理。那玉璧的情况，问他准没错！”
下午，林枫带着小雅，随陈老一同前往孙老的住处。糖糖本来也嚷嚷着要去，听说要去一个老爷爷家聊天，立刻没了兴趣，选择留在家里看动画片。孙老住在老城区一个安静的红砖小区里，家里堆满了书籍和各类奇奇怪怪的收藏品，空气中弥漫着旧书报和茶叶混合的味道。
孙老头发花白，身材清瘦，戴着一副深度近视眼镜，但眼神锐利。他见到陈老带来的林枫和小雅，有些意外，尤其是看到气质不凡的林枫，眼中闪过一丝探究，但很快被陈老介绍为“对地方历史特别感兴趣的晚辈”给带了过去。
小雅乖巧地坐在舅舅身边，好奇地打量着满屋子的书和架子上摆着的各种陶罐、碎瓷片。
寒暄几句后，陈老切入正题：“老孙，这次来，是想跟你打听一件东西。博物馆玉器厅里，有件‘明代仿古水纹玉璧’，你还记得吗？”
“明代仿古水纹玉璧？”孙老推了推眼镜，陷入回忆，手指无意识地在膝盖上敲着，“嗯……有点印象。青白色的，个头不大，水波纹……是不是放在角落那个独立柜子里？”
“对，就是那件！”陈老赶紧点头。
孙老端起茶杯呷了一口，慢悠悠地说：“那东西啊，算不上什么重器。我记得是……五几年，对，五七年春天，老城区改造，拆西门那片明清老宅区的时候，从一处据说是明代某个致仕官员府邸的地基底下挖出来的。当时一起出土的，还有几个破了的青花瓷碗碟，一些铜钱，都是寻常物件。”
他站起身，走到一个满是文件夹的书柜前，摸索了半天，抽出一个牛皮纸档案袋，抖了抖上面的灰，抽出几张发黄的纸页，戴上老花镜仔细看了看：“嗯，没错。记录在这里。当时出土记录很简单，玉璧本身玉质很一般，非和田，也非上好翡翠，就是普通的青玉。工艺嘛，是明代的风格，但算不上精工，水波纹刻得还算流畅，但神韵不足，所以当时定级不高，一直放在库房，后来展厅扩容才摆出来充数。”
林枫静静地听着，目光落在孙老手中的旧档案上。
孙老放下纸页，似乎想起了什么，语气有了些变化：“不过嘛，这东西刚出土的时候，倒是有点特别之处，让我印象挺深。”
他看向林枫和小雅，仿佛在讲述一个有趣的故事：“那天下着小雨，玉璧从湿泥里起出来，我亲手清理的。一上手，就感觉不一样。别的玉吧，天冷它也冷，天热它就温。这块玉璧不一样，那天虽然不热，但它摸上去，是透着一股子沁人的凉意，不是阴冷，是那种……很舒服的、很纯粹的凉，像握着一块深井里泡着的石头，夏天摸肯定解暑。”
他顿了顿，似乎在回味那种感觉：“还有更奇的。清理干净后，我把它放在工作台的灯下仔细看。那天下午，阳光正好从西窗斜射进来，光打在那水波纹上，哎，那纹路啊，就好像活了一样，真的在缓缓流动，像水在月光下泛着波光，特别灵动！我当时还以为是眼花了，叫了几个同事来看，他们也都说看到了，啧啧称奇。”
孙老叹了口气，摊摊手，语气带着一丝遗憾：“可邪门的是，就这么一回。后来再怎么看，不管是自然光还是灯光，那水纹就再也没‘流动’过。玉璧那股特殊的凉意，也渐渐变得和普通玉石差不多了。所以啊，当时我们猜测，可能是刚出土时，玉石内部结构因为环境骤变产生了某种光学效应，或者就是巧合的光线角度问题。时间久了，效应就消失了。这事儿也就当个趣谈，没记进正式档案。”
林枫闻言，眼中了然。这并非什么光学效应或巧合，而是玉璧内部残留的、与真正“水脉之眼”和“寒玉”同源的灵气，在出土瞬间接触外界气息和特定光线时，产生的短暂共鸣与外显。随着时间推移，这仅存的一丝灵气也彻底内敛、近乎消散，故而异象不再。
小雅仰着小脸，听得十分专注，小声问：“孙爷爷，那玉璧里的水……是睡着了吗？”
孙老被小雅天真又精准的发问逗笑了，摸摸她的头：“小姑娘比喻得真有意思。睡着了，对，可能就是睡着了吧。现在的它，就是一块有点年头的普通古玉啦。”
又闲聊片刻，林枫几人便起身告辞。孙老送到门口，还对陈老打趣道：“老陈，你现在兴趣挺广啊，连这种冷门物件都研究上了？”
陈老含糊应付过去。
回去的路上，陈老有些感慨：“没想到这玉璧还有这么一段故事。林先生，孙老说的那种‘凉意’和‘流动’，是不是就是……”
林枫微微颔首，目光投向城市远方：“灵气外显，终归于寂。”
玉璧的来历已然清晰，它曾近距离接触过真正的“寒玉”，甚至可能被其灵力滋养过，故而残留了一丝本源气息。如今，它如同一本被岁月磨平了字迹的古书，秘密深藏。下一步，是如何在不引人注目的情况下，“翻阅”这本书了。
小雅牵着舅舅的手，心里还在想着那块“睡着了”的玉璧。它梦里的水，会不会是绿色的呢？像碧波界的那样？她悄悄地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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