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建国那撕心裂肺的嚎啕,像冰裂开了春河的头道口子,冲得满屋狼藉却滚烫。他小小的身体扒着空空的汤碗边缘,仿佛那是救命的浮木,哭得脊背一抽一抽,积年的委屈、失去母亲的惶恐和对眼前这陌生温热的无措,全搅在那碗底残留的几星金黄油花和几缕清亮的鸡汤里。祝棉扶着灶台边缘的手还在微微颤抖,指尖沾着溅出的汤渍,腿上钢板传来的不适和心头骤然塌陷一小角的酸软交织在一起。角落里,陆援朝呆呆地望着大哥从没这么哭过的样子,手里还捏着半块偷藏的玉米饼;而陆和平,苍白的小脸竟悄悄凑近了点,黑葡萄似的眼睛看看哭得打嗝的大哥,又看看沉默却似乎不再那么冰冷的祝棉。
那碗盛满了眼泪和无形裂痕的鸡汤气味还没在狭窄的屋子里完全散去,祝棉已经撑着疼痛未消的左腿再次站到了炉灶前。黎明前的黑暗最是浓重,冰冷的手脚在冬日凌晨刺骨的寒气里有些麻木,但她和面的手飞快而稳定。流动煎饼车的双鏊在红旗小学外再次点燃炭火,伴随着“滋啦”的油香、热腾的蛋液和小葱独有的霸道香气,清晨的沉寂被“两毛五一份”的脆亮吆喝打破。攒动的小脑袋,叮当作响的分票硬币,渐渐厚起来的毛票,成了压在日子底气的基石。
雪白的蒸气裹着面香、蛋香、葱香,搅动着凛冽的晨风,也彻底灼痛了远处一双淬毒的眼睛。钱穗穗站在自家院子那棵挂着严霜的枯枣树下,看着那辆不起眼的三轮车上人头攒动的景象,一口牙几乎咬碎。她男人是军区后勤一个不大不小的官,而她,从没把这个城里落魄来的、还带着前任丈夫“污名”的祝棉放在眼里。如今,这女人居然凭着下贱的吃食买卖,把那破烂家撑了起来,连陆凛冬那三个野崽子看着都听话了不少!凭什么?嫉恨像毒藤蔓疯长缠绕,勒得她喘不过气。
几天后,攒够了现钞,祝棉小心地把钱贴身藏好,拖着还使不上全力的腿,直奔镇上唯一的供销社。精白面快见底了,葱油辣酱也所剩无几,这可是小摊的命脉。供销社里永远弥漫着一股煤油、新布和干咸菜混合的气味,人头攒动,人声嘈杂。卖布匹的柜台前排得最长,买糖打油的队伍蜿蜒。轮到粮食柜台时,祝棉掏出卷好的钱,递上了早已备齐的几斤地方粮票份额。
“面粉三十斤,富强粉。”声音不高,穿过人声送到对面戴着蓝布袖套、一脸刻板的年轻男售货员——钱茂才面前。
钱茂才眼皮都没抬,拿着钢戳的手指在厚厚的帐本上点了点,又翻了翻面前钉在木夹板上的几份凭证单据,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祝婶子?你这不行啊。”
他抬起眼皮,一道冷漠又带着点窥探兴味的光扫过祝棉的腿脚,声音拖得长长的,像钝刀子割肉:“你这个月地方粮票的额度,老早就用超啦。瞧,核销联存根都在这儿钉着呢。革命供应,规矩不能乱!”
他一边说,细瘦的手指把夹板上钉着的几张单据往前推了推,上面那些模糊的数字和印章,在不太明亮的灯光下晦暗不清。
祝棉心头猛地一沉,一股不好的预感瞬间攫住了她。不用细看那些被做了手脚的单据,久远的“知识”如同潮水般涌入脑海——这时代的票据管理粗疏,正是最容易被人做手脚的环节!她屏住呼吸,目光锐利地钉在单据存联那几处明显是新近叠加上去、笔迹深浅不同的墨记上,一个修改后凭空多出来的核销额!好阴损的手段!这是要直接掐断她小摊的血脉!
“要么等,”钱茂才见她沉默,嘴角的得意几乎掩饰不住,语气更加轻飘飘,“要么……补足差额,喏,得按多倍高价的外埠议价票来抵。咱们这儿,可不是自由市场。”他尾音带着点刻意的调侃,眼神却有意无意、横斜斜地瞟向远处粮油货架的大片阴影下。
祝棉的指尖掐进了手心。
在那片沉重的阴影里,钱穗穗抱着胳膊,脸上终于毫无遮掩地浮起一个尖利、刻毒、带着巨大快意的笑容。她甚至轻轻朝钱茂才扬了扬下巴,像是在提醒他看祝棉此刻狼狈僵立的样子。那笑容刺眼得像沾了血的雪花。
“钱会计。”
就在钱茂才准备再次开口时,祝棉的声音比他预想的要冷静得多,虽然不大,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能穿透嘈杂的稳定力量。
她伸出那只带着星形烫疤、有些红糙却非常稳的手,从贴身的棉袄内袋最深处,缓慢而郑重地取出一张不大的、边缘有点磨损的纸头。这张纸明显与普通地方粮票不同,纸张更挺括,上面一个深红醒目的钢印清晰可见——那是军区小食堂特有的采买标记。
“我问过耿主任了,”祝棉目光如炬,直视钱茂才开始闪烁的眼睛,声音让附近几个探头的人都听得清,“军属有规定,这证就能换粮票!陆凛冬是现役营级干部,我爱人。这补贴凭证,就是条令!”
她顿了顿,捕捉到空气中因“营级”、“军属”几个字骤然带来的安静,继续开口,语速不快,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钱会计,这事儿我前儿个特意找耿主任当面核实过章程。怎么,回执单你没录入?还是你这儿的规矩,和主任说的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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