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司会审的僵局,如同一块沉重的阴云,笼罩在摄政王府上空。尽管谢无岐表面依旧沉稳,但林微微能从他日渐冷峻的眉宇和书房深夜不熄的灯火中,感受到那份无形的压力。朝中暗流涌动,安郡王虽称病,其党羽却愈发活跃,弹劾谢无岐“滥用职权”、“罗织罪名”的奏章渐多。太后态度暧昧,小皇帝更是唯唯诺诺,局势对王府颇为不利。
这日午后,林微微正翻阅常信送来的、关于京畿几处官田试种甘薯越冬情况的简报,试图从中寻找一些提振士气的消息,青黛悄步进来,低声道:“王妃,赵侧妃求见,说有要事相商。”
林微微眉尖微蹙。赵清韵?自皇庄风波后,她一直深居简出,今日突然来访,所为何事?她放下简报,道:“请她进来。”
赵侧妃依旧是一身素雅打扮,神色温婉,只是眼下带着淡淡的青影,透出几分憔悴。她进来后,规规矩矩行礼,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担忧:“妾身听闻三司会审之事不顺,心中甚是焦虑。王爷为国操劳,王妃亦夙夜忧心,妾身虽愚钝,也想略尽绵力。”
林微微不动声色,示意她坐下:“赵姐姐有心了。不知姐姐有何见教?”
赵侧妃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妾身母家有一远房表亲,在大理寺当差,是个不起眼的文书小吏。昨日他偷偷传来消息,说……说三司会审卷宗中,关于那贼人尸体验状和腰牌来源的记录,似乎……被人动过手脚。”
林微微心中一震,面上却依旧平静:“哦?此话怎讲?”
“具体细节,我那表亲职位低微,也无法尽知。”赵侧妃面露难色,“他只隐约听闻,最初的验状提及贼人虎口有厚茧,似惯用弓箭,且腰牌编号对应的那名被革士卒,其革职文书上的日期,似乎与腰牌发放记录对不上。但这些……在最终呈送的卷宗里,都模糊处理了。”
林微微眸光一凝。虎口厚茧?惯用弓箭?腰牌日期对不上?这些都是极为关键的疑点!若真被刻意抹去或模糊,显然是有人在内部做了手脚,想要坐实此案“证据不足、疑点重重”的结论,为安郡王脱罪!
“赵姐姐为何将此消息告知于我?”林微微直视赵侧妃,目光锐利。她与赵清韵素无深交,甚至隐隐是对头,对方此举,动机可疑。
赵侧妃迎上她的目光,眼中竟泛起一丝水光,带着几分凄楚与决绝:“王妃明鉴。妾身入府多年,虽不得王爷宠爱,却也深知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如今王府正值多事之秋,若王爷此次受挫,安郡王得势,这府中上下,包括妾身,又能有何好下场?妾身人微言轻,别无他法,只盼此消息能对王妃、对王爷略有助益,保全王府安宁。”她说着,竟起身屈膝一礼。
林微微审视着她,这番话情真意切,不似作伪。或许,在共同的危机面前,这位一向明哲保身的赵侧妃,终于选择了站队?还是说,这本身就是安郡王设下的又一个圈套?
“姐姐请起。”林微微虚扶一下,语气缓和了些,“姐姐深明大义,我心感念。此事关系重大,还需谨慎核实。不知姐姐那位表亲,可否设法拿到更确切的证据?比如……被修改前的验状副本,或相关的原始记录?”
赵侧妃面露难色:“这……恐怕极难。大理寺卷宗管理极严,他职位低微,能探听到这些已属不易,若再妄动,只怕会引火烧身。”
林微微点点头,表示理解:“我明白。有劳姐姐费心,此事我已知晓,会斟酌处理。姐姐今日之言,出你之口,入我之耳,绝不会牵连姐姐。”
“谢王妃体恤。”赵侧妃松了口气,又说了几句关切的话,便起身告辞了。
送走赵侧妃,林微微独坐房中,心绪难平。赵清韵的消息若是真的,无疑是一条重要线索,指明了突破口所在。但若是假的,便是诱她出手的毒饵。该如何验证?直接告诉谢无岐?他此刻正为明面上的僵局焦头烂额,若此消息有误,岂非徒增烦扰?可若置之不理,万一错失良机……
她沉吟良久,终于下定决心。她唤来青黛,低声吩咐:“去请常信管事悄悄过来一趟,莫要惊动旁人。”
片刻后,常信悄无声息地到来。
林微微屏退左右,将赵侧妃所言低声告知常信,然后道:“此事真伪难辨,但宁可信其有。你立刻设法,通过我们自己的渠道,秘密查证两件事:第一,最初接触贼人尸体的仵作是谁?能否设法探探口风?第二,兵部存档的五城兵马司腰牌发放记录和士卒革职文书,特别是编号对应那段时期的,看能否弄到副本?记住,务必隐秘,绝不可打草惊蛇。”
常信神色一凛,立刻领命:“是!小人明白!这就去办!”
常信退下后,林微微走到窗边,望着庭院中积雪未化的枯枝,心中并无多少轻松。这是一步险棋,一旦行差踏错,后果不堪设想。但坐以待毙,绝非她的性格。谢无岐在前方冲锋陷阵,她不能只在后方枯等。即便力量微薄,她也要尽己所能,为他分担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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