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辕犁在皇庄的示范虽在谢无岐的强势下得以推行,但安郡王等人“妖器”、“非吉兆”的言论,如同瘟疫般在暗地里悄然散播。林微微深知,舆论的阵地若不去占领,便会滋生谣言。她不能只待在王府等待结果。
几日后,她向谢无岐请示,想去试用曲辕犁的皇庄看看实际使用情况,借口是“查验前朝遗册记载之法是否与实地完全契合”。谢无岐看她一眼,未多问,只派了常信和两名精锐护卫随行,并嘱咐她低调行事。
林微微换上了一身青布男装,用布条束了发,脸上稍作修饰,遮掩了过于清丽的容貌,扮作一个跟随师傅出门游学的年轻学子。她带着常信和护卫,骑马去了北麓皇庄。
到了地方,她并未惊动庄头老周,而是直接去了正在使用曲辕犁的田地。只见几个庄户正在用新犁耕地,动作虽比直辕犁熟练了些,但仍有些不得要领,遇到土质坚硬处,依旧显得吃力,犁铧容易跳起,耕深不稳。
林微微观察片刻,便走上前去。她声音清朗,态度谦和:“几位老哥,打扰了。小弟游学至此,见这犁形制新奇,不知可否让小弟一试?”
庄户们见是个面生的年轻“书生”,虽有些疑惑,但看她态度诚恳,又见常信等人气度不凡(虽也作了寻常随从打扮),便让开了位置。林微微也不扭捏,挽起袖子,亲自扶犁。她调整了一下扶犁的角度,对牵牛的庄户道:“这位大哥,稍后听我口令,我喊‘走’,您便匀速前行,遇到硬土,我若喊‘稳’,您便稍停,容我将犁头压下。”
她一边说,一边示范如何利用身体重心和手臂力量,通过曲辕的结构特点,将向下的压力更有效地传导至犁铧。几次尝试后,果然耕得又深又稳,遇到硬土,也能通过巧劲破开。庄户们看得目瞪口呆,继而纷纷叫好,围上来请教。
林微微耐心讲解,将力学原理化为最朴实的农耕语言,又指出他们操作中的一些小误区。她亲和的态度和实用的指导,很快赢得了庄户们的信任和好感,纷纷称她为“小先生”。一下午的时间,这片田地的耕作效率明显提升,庄户们脸上露出了久违的、对好收成充满希望的笑容。
夕阳西下,林微微才带着一身尘土和疲惫,心满意足地准备离开。庄户们依依不舍,老周闻讯赶来,更是千恩万谢,直说“小先生”帮了大忙。
然而,就在当夜,变故突生。
次日清晨,林微微尚未起身,常信便面色凝重地前来叩门禀报:“王妃,不好了!昨夜北麓皇庄出事了!”
林微微心头一紧,立刻起身:“何事?”
“试用曲辕犁的那片田地,眼看就要成熟的秋粟,被人连夜践踏毁坏了大半!更严重的是,那几架曲辕犁……犁辕都被人用锯子锯断了!现场……现场还留了些用血画的古怪符号!”常信语气急促。
林微微脸色骤变,立刻更衣,再次赶往北麓皇庄。
眼前的景象令人心寒。原本金黄饱满的粟米穗倒伏在地,被踩踏得一片狼藉。几架崭新的曲辕犁瘫在田边,坚硬的犁辕从中间被齐齐锯断,断口狰狞。田埂上,用某种暗红色的液体画着几个扭曲的、似符非符的图案,在晨曦中透着诡异。
庄户们围在田边,个个面色惨白,眼神恐惧,窃窃私语着:
“完了完了!真是犁头煞!冲撞了土地爷了!”
“我就说那犁古怪!这下遭报应了吧!”
“这还怎么活啊!粮食毁了,犁也坏了……”
恐慌的情绪如同瘟疫般蔓延。老周急得团团转,见到林微微如同见到救星,却又不知该如何是好。
林微微强压下心中的愤怒与寒意。她走到被毁的田地中央,无视那些诡异的符号,蹲下身,仔细查看断掉的犁辕。锯口整齐,显然是用了专业的工具,绝非野兽或意外所能为。她又查看了被践踏的庄稼,脚印杂乱,但朝向一致,是有组织的破坏。
她站起身,目光扫过惊恐的庄户,声音清晰而镇定:“大家稍安勿躁!这绝非什么犁头煞,更不是天罚!”
她走到一个断犁前,指着锯口:“大家看这断口,平整光滑,这是被人用锯子故意锯断的!若是土地爷发怒,怎会用这等凡间工具?”
她又指向被毁的庄稼:“还有这些脚印,分明是有人蓄意破坏!大家想想,若是天罚,为何只毁这片用了新犁的田?旁边的田地为何安然无恙?”
庄户们将信将疑,但看她言之凿凿,情绪稍稍稳定。常信带来的护卫经验丰富,已在现场仔细勘查,很快在一处田埂的草丛里,发现了一块被扯下的、质地不错的深蓝色棉布碎片,上面还沾着一点泥泞和……似乎是车轴膏油的痕迹。这绝不是庄户会有的衣料和痕迹。
林微微接过布片,仔细看了看,心中冷笑。果然是人祸!而且,幕后之人心思缜密,不仅破坏,还利用迷信制造恐慌,企图从根本上扼杀新农具的推广。
她将布片交给常信,低声道:“查!这布料的来源,还有这油渍,看是哪里用的。另外,暗中打听,最近庄子里有没有陌生人来过,或者有谁行为异常。”
常信领命而去。
林微微则转向老周和庄户们,语气坚定:“诸位,此事乃小人作祟,意图阻挠我们过上好日子!大家不必恐慌,毁坏的庄稼,王府会按价赔偿。曲辕犁,我会尽快请人修复送来。只要我们齐心协力,不让歹人得逞,这更好的耕犁,一定能让大家明年有个好收成!”
她的话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安抚了惶恐的人心。庄户们看着她镇定自若的身影,仿佛找到了主心骨,纷纷点头。
然而,林微微心中清楚,这仅仅是个开始。黑手已经伸到了田间,下一次,又会是什么手段?她必须更快地找出幕后之人,否则,不仅仅是曲辕犁,她所有的努力,都可能在这无形的黑手下毁于一旦。她望着远处阴沉的天空,眼神变得锐利起来。这场田间的战争,她绝不能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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