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吹过,茅厕顶上半片破席子“啪嗒啪嗒”地响。
观后山林里,那只夜鸟又叫了一声,拖得长长的,带着心满意足的尾音,渐渐远去。
崔大牛是被活活冻醒的。
后半夜的山风,像浸了冰水的刀子,从他破烂衣衫的每一个缝隙钻进去,切割着他皮包骨的身体。
他一个激灵,迷迷糊糊睁开眼,眼前是朦胧的黑暗,身下是硬邦邦、湿漉漉的泥地,鼻腔里充斥着一股……难以形容的、令人作呕的恶臭。
他猛地坐起来,左腿传来一阵钝痛,让他“嘶”地吸了口凉气。
脑子还昏沉着,像塞满了湿棉花。
他记得昨晚老道士难得“发善心”,给了他一小块饼,他吃完就困得不行,倒头就睡……怎么睡到这外面来了?还这么臭?
他揉了揉眼睛,借着熹微的晨光,勉强看清周围。
是前院,不远处是那个歪斜的茅厕,那股恶臭就是从那里汹涌出来的。
自己怎么睡在茅厕门口?
“老……老道?”他哑着嗓子喊了一声,声音在空旷破败的观里激起一点回响,旋即被风吹散。
没人回应。
只有臭味,固执地往他鼻子里钻。
崔大牛心里有点发毛,撑着地,拖着瘸腿,费力地站起来。
他先挪到自己昨晚睡觉的角落,干草堆还在,玄虚子那堆干草也在,但人不见了。
他又挪到正殿,神像依旧冷漠地残缺着,供桌依旧空着。
观里静得可怕,连玄虚子那标志性的、喘不上气般的咳嗽声都没有。
一种不安,混杂着宿醉般的头痛,攫住了他。
他走回前院,站在茅厕不远处,捏着鼻子,朝里面张望。
木板门半掩着,里面黑乎乎的,恶臭熏天。
他实在没勇气,也没必要进去查看。
“老杂毛……自己跑了?”
崔大牛嘀咕,心里却隐隐觉得不对。
那老道士病得就剩一口气了,还能跑哪儿去?而且,这臭味……也太冲了,不像是平常的茅厕味。
肚子咕噜噜叫起来,提醒他眼下最紧要的问题。
他暂时把玄虚子的去向抛在脑后,开始在观里翻找。
比狗舔过还干净。
正殿、偏房、连神像后面都摸了,除了灰,什么能进嘴的都没有。
最后,他溜达到玄虚子睡觉的角落,在那堆发霉的干草里乱摸。
草梗扎手,灰尘飞扬。
就在他快要放弃时,手指触到一个硬硬的、冰凉的东西。
他拨开干草,发现是个小小的、脏得看不出本色的布包,藏在草堆最底下,用一根麻绳紧紧捆着。
崔大牛的心跳快了几拍。
他哆嗦着手解开麻绳,打开布包。
里面没有吃的,只有几样东西:一个边缘磨损得厉害的木头印章,刻着弯弯曲曲的字,他一个不识;一本薄薄的、页面焦黄卷边的线装小册子,封皮上写着几个字,他勉强认得一个“天”字,一个“图”字;还有一张叠得方方正正、同样陈旧的纸,打开一看,是张粗糙的地图,画着些山形道路,还有个红点,似乎标着什么,旁边也有小字,他也不认识。
“穷鬼!”崔大牛失望地啐了一口,把印章和地图胡乱塞回怀里。
拿起那本小册子,随手翻了一下。
里面有些简陋的图画,画着些奇形怪状的小人,还有云彩、火焰、歪歪扭扭的符号,夹杂着不少字。
他看了两眼,头晕,正准备扔掉,忽然瞥见其中一页,画得似乎是个房间,有张床,床上躺着个人,床脚趴着个黑乎乎、长头发的影子,那影子的手,正伸向床上人的脚……
崔大牛心里莫名一跳,但饥饿感立刻压过了这丝异样。
他丢开册子,继续在观里像寻宝的老鼠一样翻腾。
又折腾了半天,终于在灶房角落一个豁了口的瓦罐底下,摸出小半块长了绿毛的、干硬如石的窝窝头。
他如获至宝,也顾不得脏和霉,在道袍上蹭了蹭绿毛,就狼吞虎咽地啃起来。
又找到半个破葫芦,在观后石缝里接了半葫芦渗出的山泉水,灌了下去。
肚子暂时有了点垫底的东西,脑子也清醒了些。
崔大牛坐在门槛上,看着荒芜的院子和外面灰蒙蒙的天。
玄虚子失踪了,也许是跑了,也许是死了(他下意识地不愿深想茅厕的臭味),这座破道观,现在,是他的了。
这个念头让他枯萎的心脏猛地一跳,随即涌起一股奇异的、滚烫的热流。
虽然又破又穷,但这是他崔大牛,崔一瘸,有生以来第一个可以称之为“窝”的地方,能遮风挡雨,不用被人驱赶。
哪怕它是个鬼屋,他也认了。
他必须留在这里。
他得有个身份。
他想起玄虚子偶尔会接待一两个山下来的老头老太太,收点可怜的孝敬,那时玄虚子会自称“玄虚子”,一副道貌岸然的模样。
玄虚子……玄虚子……
崔大牛咂摸着这个名字,眼珠子转了转,一个主意冒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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