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越来越冷,崔大牛的境况也越来越糟。
瘸腿让他行动不便,抢不过其他乞丐,偷东西也容易被发现挨更毒的打。
他需要一个窝,一个能挡点风、遮些雨、让他这条瘸腿和半条烂命能稍微喘口气的地方。
他远远望见了那座道观,在山脚下,荒草丛生,墙皮剥落得厉害,露出里面黄泥和碎草秸糊的芯子。
观门口那两扇木门,一扇斜吊着,另一扇直接没了,像个豁了牙、奄奄一息的老兽,趴在那里。
就这儿了。
崔大牛拖着瘸腿,挪了进去。
道观很小,前院荒芜,正殿供着个缺胳膊少腿、面目模糊的神像,积了厚厚的灰。
神像前的供桌上,除了灰尘和一个旧香炉,空空如也。
后面似乎有个小院和两间歪斜的厢房。
崔大牛刚挪到正殿门槛,就听见里面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咳得像是要把肺管子都呕出来。
接着,一个苍老、虚弱、但充满警惕和怒气的声音响起:“谁?谁在那儿?滚出去!这道观……咳咳……是清静之地,闲人莫入!”
崔大牛扒着门框,探头往里瞧。
只见一个老道士,蜷在神像旁一堆干草上,身上那件灰布道袍脏得看不出本色,补丁摞补丁,一张脸瘦得脱了形,皱纹深得能夹死苍蝇,双眼浑浊,但此刻正死死瞪着他,手里还攥着半块黑乎乎的、像是红薯干的东西。
“道、道长……”崔大牛挤出他最可怜的表情,尽管他现在不用挤也足够可怜,“行行好,我……我是个瘸子,没地方去了,外面要冻死人……让俺在这里歇歇脚,就一晚,就一晚成不?”
道长叫玄虚子。
玄虚子,把手里那半块红薯干攥得更紧,像护崽的母鸡,咳嗽着骂:“滚!咳咳……我这观里……自己都揭不开锅了!哪有余粮养闲人?快滚!不然……不然老道我……”
他作势要起来,却一阵头晕眼花,又跌坐回去,咳得更凶了。
崔大牛看准了他外强中干,也不说话,就拖着腿,挪进殿里,在离老道最远的角落,找了块稍微干净点的地方,坐下了。
一副打死也不走的无赖相。
玄虚子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崔大牛,半天骂不出囫囵话。
崔大牛就这样赖下了。
玄虚子拿他没办法,打,自己这把老骨头恐怕还没碰到对方就先散了架;骂,崔大牛左耳进右耳出,脸皮比道观的墙还厚。
两人就这么在这破观里,成了“室友”。
玄虚子偶尔能靠着以前那点微薄名声,或者出门捡点破烂,换回一点点食物,少得可怜。
每次他偷偷躲在角落里,哆嗦着手,掰下一点点,准备塞进嘴里时,崔大牛总能像闻见腥味的野狗一样,准时出现,眼巴巴瞅着,那眼神,让玄虚子觉得自己是在造孽。
分吧,自己就得饿死;不分吧,那眼神实在瘆人。
大多时候,玄虚子会在极度不甘愿和咒骂中,掰下更小的一半,扔给崔大牛。
崔大牛接住,狼吞虎咽,然后继续用那种眼神看着他手里剩下的。
仇恨,就在这一点点食物的争夺中,默默滋生,发酵,变得恶臭。
玄虚子看着崔大牛的眼神,越来越冷,越来越毒。
他觉得就是这瘸腿乞丐,吸走了他本就不多的阳气,抢走了他最后活命的口粮。
这座破观是他最后的栖身之所,是他玄虚子哪怕死也要死在这里的地方,这个肮脏的乞丐,不配!
终于,在那天,玄虚子用最后一点烂菜叶子,从山下换回两个巴掌大、硬得像砖头的粗面饼。
他藏在怀里,像藏着绝世珍宝,打算趁夜深人静偷偷享用。
可崔大牛的鼻子比狗还灵,很快又凑了过来。
玄虚子看着崔大牛盯着他胸口那鼓起的两块,看着崔大牛吞咽口水的喉咙,看着崔大牛那因为饥饿和贪婪而发亮的眼睛。
一股邪火,混合着长久以来的怨恨、绝望、和对这无情世道的诅咒,猛地冲垮了他心里最后一点身为出家人的、早已模糊的约束。
他想起自己箱底,还有小半包不知道多少年前留下的、已经板结的安眠药粉。
那时他失眠得厉害,一个游方郎中给的,后来病好了,也没用完,一直扔着。
一个念头,如同毒蛇,钻进了他的脑子。
傍晚,玄虚子罕见地没有咒骂崔大牛,反而颤巍巍地,掰了大约四分之一块饼子,递给崔大牛,声音干涩:“吃吧。”
崔大牛狐疑地看着他,又看看饼子,一把抢过,塞进嘴里,含糊道:“老家伙……今天转性了?”
玄虚子没说话,挪到一边,背对着崔大牛,哆嗦着手,从怀里掏出那小包药粉,指甲抠下一点,混着自己水囊里最后一点浑水,和剩下饼子的一小角,揉在一起。
他的心怦怦狂跳,手抖得厉害。
夜里,观内漆黑一片,只有破窗外透进一点惨淡的星光。
崔大牛在角落的草堆上,睡得死沉,还打着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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