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鬼天气,雪片子砸在人脸上,跟小刀子拉肉似的,又冷又疼。
郑平安缩在锅炉房那扇漏风的破铁门边,听着里面那台老掉牙的锅炉发出“吭哧吭哧”的喘息,活像个肺痨晚期的老人,每一口气都喘得人心惊胆战。
他心里头那点不祥的预感,就跟炉膛里那些半死不活的煤块一样,被这穿堂风一吹,非但没灭,反而“轰”一下,死灰复燃,越烧越旺。
“老伙计,你今天可千万挺住,别掉链子啊……”
他喃喃自语,抬起一只沾满煤灰的手,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那张堪称“地质灾害现场”的脸。
凹凸起伏的疤拉,是他与这台老锅炉长达十年“亲密接触”留下的勋章,烫伤、刮伤、崩伤,应有尽有。
他申请调岗的报告打上去能凑一副扑克牌了,可厂里的回复回回都像复读机卡带:“平安啊,要克服困难,厂里现在也难啊!”
“克服?”郑平安一听这俩字儿,后槽牙都痒痒。
他打从娘胎里就开始“克服”了!
出生时护士一个手滑,他差点以脸着地的姿势完成人生首秀;喝奶能呛得翻白眼,洗澡水总能神秘地高上几度,三岁时爷爷搬个五斗柜,都能精准地把他扣在底下半天……
街坊那位号称“半仙”的王大爷,掐着他生辰八字研究了三天,最后沉重地吐出八个字:“命带灾煞,恐半途崩殂。”
爹妈吓得连夜翻烂了字典,给他起了个名字叫“郑平安”,谐音“真平安”,指望着能用这名字当护身符,镇住那如影随形的晦气。
结果?平安?他这三十来年的人生,简直就是“平安”二字的反义词词典!
“哐当!”
破铁门被粗暴地推开,一股凛冽的寒风裹着雪花,劈头盖脸砸了进来。
郑平安冻得一哆嗦,抬头就看见发电厂最大的领导何半生,腆着那标志性的、仿佛怀胎六月的啤酒肚,像只笨拙的帝企鹅似的挤了进来,身后照例跟着一串点头哈腰的跟班。
“嚯!还是这儿暖和!外面那风,邪性得很!”
何半生搓着手,嘴里哈出的白气瞬间氤氲了他那副金丝眼镜。
一群人极其熟练地围住了锅炉,仿佛在举行什么神秘的取暖仪式。
何半生习惯性地摸了摸口袋,掏出一个皱巴巴的空烟盒,眉头拧成了疙瘩。
他的目光在狭小的锅炉房里扫了一圈,最后精准地定格在正努力降低存在感的郑平安身上。
“那谁……郑,郑平安是吧?”
何半生用下巴指了指他,语气随意得像在支使一个扫地机器人,“去,跑个腿,到小卖部给我买几包好烟回来,动作快点!”
郑平安喉咙发干,想提醒领导那锅炉压力表的指针正跳得跟蹦迪似的,怕是撑不了多久了。
可话到嘴边,撞上何半生那不容置疑的眼神,又生生咽了回去,只化成一声沉闷的:“……嗯。”
他缩着脖子,像只被惊扰的灰老鼠,冲进了漫天风雪里。
小卖部不远,但雪深路滑。
郑平安深一脚浅一脚,心里的不安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
等他揣着那几包昂贵的“买命烟”,深一脚浅一脚赶回来时,离锅炉房还有百十米远,就听见一声沉闷至极的巨响。
不是打雷,那动静,更像是一个巨人吃撑后猛地炸开了肺管子!
郑平安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只剩下求生的本能催动着双腿拼命狂奔。
跑到近前,他彻底僵住了。
刚才还好端端的锅炉房,没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堆冒着青烟和热气的碎砖烂瓦,扭曲变形的铁架子支棱着,像某种史前巨兽的残骸。
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煤灰味、水蒸气,还有一股……若有若无、令人作呕的焦糊肉味。
雪花无声飘落在废墟上,发出“滋滋”的轻响,仿佛在举行一场冷酷而迅速的葬礼。
何半生,和那群领导,没了。
物理意义上的“没了”。
“何半生……你这名字,真他娘的是个预言家……”
郑平安腿一软,直接瘫坐在雪地里,手里的香烟散落一地,迅速被冰冷的雪水浸透、报废。
这么大的安全事故,总得有人来背这口惊天大黑锅。
而他郑平安,一个无权无势、满脸疤拉、恰好不在现场的锅炉工,简直是老天爷亲手为这个剧本选定的天选背锅侠。
调查?证据?那都是走个过场,给活人看的。
判决下来,一年。
牢里的日子倒是出乎意料的“平安”,没被人打死,也没得什么怪病,大概是他身上的霉运太过浓烈,连牢头都避之不及。
出狱那天,天色阴沉得像是用了几十年的老锅底。
发电厂的开除通知单直接拍在他脸上:理由?玩忽职守。
他拖着简单的行李,回到那个厂里分配的、仅能遮风挡雨的小破屋,却发现门锁换了。
邻居大妈探出头,眼神躲闪:“平安回来了?哎……那个……你媳妇儿她……跟了新建锅炉房的李二狗了。东西她都搬走了,给你……留了张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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