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6年12月27日,肖向东在北京首都机场候机厅里,握着一本深蓝色封皮的护照,感觉像握着一块烫手的铁。护照是五天前加急办下来的,签证页上盖着美利坚合众国的章,商务考察类别,有效期三十天。
“出国考察团”一共九个人:领队是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副主任,成员包括外贸部、科委、计委的几位司局级干部,两位大学经济学教授,还有肖向东——作为中心特约研究员中“最懂技术”的成员。
这次行程来得突然。十天前,中心主任找他谈话:“有个赴美考察的机会,主要看硅谷和波士顿的高科技产业,顺便接触美国的技术转移机制。团里需要一个既懂技术又懂经济的人,我推荐了你。”
肖向东当时愣住:“我?出国?”
“对。护照签证中心统一办,你准备一下材料。”主任顿了顿,“但有个问题——机委的郑卫国同志有不同意见,说你在接受调查期间,不适合出国。”
“调查?什么调查?”
“就是你那个北斗科技,还有深圳的朋友。”主任说得很直接,“郑卫国写了材料,说你有‘经济问题嫌疑’。虽然查无实据,但毕竟是个话柄。”
“那……”
“所以我跟上面说了,这次考察是工作,不是旅游。”主任看着他,“你以中心特约研究员身份去,任务是写技术考察报告。报告写得好,调查的事自然就淡了。”
这是交易,也是机会。肖向东明白。
一周后,出国的批文下来了,但附加条件:考察期间每天要向领队汇报,回国后三日内提交详细报告。
此刻,在候机厅里,肖向东看着手中的护照,第一次真切地意识到“国门”这个词的含义。九年前穿越而来时,中国刚结束十年封闭;九年后,他要踏出国门,去看那个在报纸上被反复描述、在争论中被反复引用的“西方”。
“小肖,紧张?”领队王副主任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
“有点。”
“正常。我第一次出国也这样。”王副主任笑了,“不过这次去的地方,你会感兴趣的——硅谷,全世界技术创新的心脏。”
飞机是泛美航空的波音747,从北京经停东京,飞往旧金山。起飞时,肖向东透过舷窗看着渐渐变小的北京城,想起1976年刚穿越时看到的那些灰扑扑的平房和狭窄的街道。十年了,变化很大,但比起即将看到的世界,差距依然明显。
飞行途中,他翻看考察团准备的资料:硅谷简史、主要科技公司介绍、美国技术转移政策。资料是英文的,有些地方翻译得生硬,但足以勾勒出一个模糊的图景——一个以斯坦福大学为中心,政府、大学、企业、资本紧密合作的创新生态系统。
“这就是我们要学习的东西。”王副主任坐到他旁边,“不是单纯引进设备,是学习这套机制。”
“但国情不同……”
“所以要消化吸收。”王副主任说,“就像你提的技术引进一样,不能照搬,要改造。”
经过十几个小时的飞行,飞机降落在旧金山国际机场。踏上美国土地的那一刻,肖向东的第一感觉是——亮。不是阳光的亮度,是色彩的亮度:机场的标识牌是鲜亮的蓝色,广告牌是各种鲜艳的颜色,人们的穿着也五颜六色。对比之下,北京首都机场显得灰蒙蒙的。
接机的是美方安排的华人翻译,姓陈,六十年代从台湾来美留学,后来留在硅谷工作。
“欢迎来到加州。”陈先生用流利的中文说,“明天行程是参观斯坦福大学和工业园,后天去英特尔,大后天去苹果公司。”
考察团下榻的酒店在帕罗奥图,离斯坦福大学很近。晚上,肖向东一个人走到酒店附近的街道上。1986年的硅谷还没有后来的高楼林立,大部分是两三层的建筑,但街道干净,绿化很好,路灯明亮。他看到一家电子产品商店还开着门,走进去。
店里摆着各种他在国内只在杂志上见过的设备:IBM个人电脑、苹果Macintosh、康柏便携式电脑,还有琳琅满目的软件、打印机、调制解调器。价格牌上的数字让他心惊——一台IBM PC要两千美元,相当于一个中国工人二十年的工资。
“需要帮忙吗?”店员是个年轻人,穿着牛仔裤和T恤。
“我只是看看。”肖向东用英语说。他的英语在大学时学过,这些年没丢,带着口音但能交流。
“你是日本人?韩国人?”
“中国人。”
“中国?”店员眼睛亮了,“我听说过中国,长城,熊猫。你们也有电脑吗?”
这个问题很天真,但很刺痛。“有一些,不多。”
他走出商店,站在夜晚的街道上。远处斯坦福大学的胡佛塔亮着灯,像一座灯塔。而此刻在中国,清华计算中心那几台需要汉化的微型计算机,还是稀罕物。
差距不是数字能描述的,是弥漫在空气中的某种东西——对技术的狂热,对创新的信仰,对未来的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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