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文敏笑了:“用技术语言包装经济思想,用工程框架承载改革思路。妙。”
“但谁写?怎么发表?”
“我们分工。”肖向东已经开始在白纸上画表格,“陆文渊写技术趋势,杨志远写国际经验,方文敏写经济模型,我写系统框架。发表渠道——先从校刊的技术专栏开始,然后向《经济管理》《外国经济管理》这些开始复刊的杂志投稿。”
“名字呢?”
“就叫‘现代化建设的技术基础研究系列’。”肖向东写下标题,“看上去又红又专,实际上……”
他没有说完。但所有人都懂了。
散会时已是黄昏。肖向东最后一个离开近春园,走到二校门时,门房大爷又叫住他:“肖同学!又有你的电报——还是广东来的!”
这次的电报更短:
“见港商携微型计算机 如见未来 速寄系统论资料 卫”
微型计算机?1978年的香港已经有个人电脑了?肖向东脑子飞速运转——是Apple II?还是更早的Altair?李卫国在深圳见到了实物。
他跑回宿舍,从床底拉出铁皮箱,翻出那本自订的小册子。最后几页有他凭记忆画的计算机发展简图:从电子管到晶体管,从大型机到微型机,再到他不敢写出来的“个人电脑”。
他决定抄录其中关于“微型计算机可能带来的社会变革”的部分,用最技术化的语言,避开所有敏感词。然后去找周振华教授——以“请教国外技术动态”的名义,看能否通过正规渠道获得更多资料。
这个夜晚,肖向东写信到凌晨。给李卫国的回信里,他详细解释了微型计算机的技术原理、可能的应用场景、以及最关键的——它如何改变信息处理的方式。他写道:
“卫国,你看到的不仅仅是一台机器,而是一种新的‘社会组织器官’。就像蒸汽机延伸了人的体力,计算机将延伸人的脑力。而脑力的延伸,将改变一切:管理方式、教育模式、甚至社会结构。”
“南方正在建工厂、修港口,这是‘硬件’。但真正决定未来高度的,是‘软件’——是管理这些硬件的思想体系,是处理信息的能力,是系统思维的水平。”
“你们在测量土地,我们在测量思想。最终,这两条测量线会交汇。”
信写完时,天已微亮。肖向东走到水房洗脸,镜子里的人眼睛布满血丝,但眼神明亮。
他忽然想起北大荒的冬天,三人挤在地窖里,靠一盏油灯读书。李卫国总说:“知识就像火种,现在看着微弱,但总有一天能点亮整个黑夜。”
现在,李卫国在南方的边境小镇,看见了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微光。而他,在清华园的晨雾中,试图为那束光找到折射的棱镜。
南北之间,隔着两千公里山河。但思想可以在一个夜晚跨越这段距离,在信纸上相遇,在时代的空白处写下新的坐标。
肖向东封好信,贴上邮票。走到邮局时,第一班邮车正要出发。他把信投进“航空挂号”的邮筒——这样三天后李卫国就能收到。
转身离开时,他看见朝阳正从清华大礼堂的圆顶后升起。金红色的光洒在古老的校园里,也洒在更南方的、正在苏醒的土地上。
同一个太阳,照着北方的思想交锋,也照着南方的实地测量。而他们这一代人,注定要在这种张力中,找到自己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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