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星的冬天来得猝不及防。前一天还能看到向日葵对着地球的方向舒展花盘，第二天清晨，乌托邦平原就被一层薄薄的霜覆盖，红色的土壤蒙上了一层白，像撒了把碎盐。防护罩内的温度骤降，影雾草的叶片蜷缩起来，桥树的星轨纹路也失去了往日的光泽，连最泼辣的音石花，花瓣都蔫蔫地耷拉着。
“夜间温度降到了零下67℃。”凯盯着监控屏幕，眉头拧成了金属疙瘩，“防护罩的保温层只能抵御零下50℃的低温，再这样下去，幼苗的细胞会被冻裂。”他调出备用方案，屏幕上弹出一行字：“启动‘星核供暖’，需消耗飞船30%的储备能量。”
林砚正用保温布给暗物质花裹上“外衣”，听到这话动作一顿：“储备能量是留给紧急情况的，万一邮船晚点，或者设备出故障……”
“现在就是紧急情况。”秦叔抱着一捆从地球带来的秸秆，往防护罩底部的缝隙里塞，“这些秸秆能挡风，当年在月野，零下三十度都靠它护着菜苗。但火星这温度，怕是不够。”他呼出的气在面罩里凝成白雾，很快又消散在循环系统里。
雾隐星首领的全息投影突然出现在屏幕上，她的雾影躯体比平时更凝实，像是特意凝聚了能量：“我们监测到火星的降温，已经让族人准备了‘雾绒’——用影雾草的纤维和离子雾编织的，保温性能是你们秸秆的十倍。邮船已经出发，预计十二小时后到达。”
投影里，能看到雾隐星人正围着巨大的织机忙碌，影雾草的纤维在雾中漂浮，被离子雾黏合成雪白的绒毯，像把整个雾隐星的温柔都纺进了线里。“告诉幼苗们，”首领的声音带着暖意，“雾绒会替我们抱着它们，等春天来。”
挂掉通讯，林砚看着防护罩内瑟瑟发抖的幼苗，突然觉得这些跨越星球的生命，早已不是简单的“植物”，而是承载着无数牵挂的约定。地球的秸秆，雾隐星的雾绒，火星的红土，在这一刻因为“守护”两个字，紧紧缠在了一起。
凯最终还是启动了星核供暖。飞船的能量核心发出低沉的嗡鸣，一股暖流顺着管道注入防护罩的夹层，屏幕上的温度曲线开始缓慢回升。林砚蹲在桥树旁，看着星轨纹路重新亮起微弱的光，像看到个受冻的孩子终于暖和过来，忍不住用指尖轻轻碰了碰树干：“再坚持一下，雾绒马上就到了。”
夜里，他和凯轮流守在监控室。林砚裹着厚厚的航天服，透过舷窗望向广场。约定广场的石碑上已经积了层薄霜，音石邮筒的声波孔洞被冻住，发不出一点声音，只有暗物质花的藤蔓还在倔强地生长，在雪地上画出蜿蜒的绿线，像在写一封给春天的信。
“收到地球的消息了。”凯突然开口，将一段录音调了出来。陈爷爷的声音带着电流的杂音，却异常清晰：“臭小子，听说火星冷了？我让老铜匠打了些铜片，垫在防护罩底下能聚热，已经让跨星邮船捎过去了。还有啊，老槐树落了叶，我拾了些枯枝，烧火时想着你们，就不冷了。”
录音的背景里，能听到槐树叶被风吹动的沙沙声，还有羊角辫小姑娘的尖叫：“林砚哥！我画了个太阳，贴在邮包上，能给火星送点热乎气！”
林砚的眼眶有些发热。他知道陈爷爷说的“想着你们就不冷了”是什么意思——不是真的能传递温度，是牵挂能让人在寒冬里生出暖意，像心里揣着个小太阳。
第二天清晨，跨星邮船终于冲破火星的晨雾，降落在广场旁。舱门打开的瞬间，小噪音族裹着件缀满音石的厚外套，抱着个比他还大的包裹跳了下来，外套上的音石碰撞着，发出“叮叮当当”的暖响：“冻……冻坏我了！但雾绒和地球的包裹都没冻着！”
包裹里的东西像场及时雨。雾隐星的雾绒果然如首领所说，轻得像云，却异常保暖，铺开时能看到里面缠绕的影雾草纤维，在光线下闪着淡淡的蓝；地球的铜片被打磨得发亮，边缘刻着老槐树的花纹；最让人笑出声的是小姑娘的画，画上的太阳被涂成了金色，周围写满了“暖”字，每个字都被描得厚厚的。
秦叔和凯立刻动手，将雾绒铺在防护罩内侧，铜片则嵌在底部的土壤里，借着星核供暖的能量吸收热量。林砚则把那张“太阳画”贴在防护罩的透明壁上，阳光透过画纸照进来，竟真的在地上投下一片温暖的光斑。
“快看！”小噪音族突然指着影雾草，原本蜷缩的叶片正在缓缓舒展，边缘的红边染上了层淡淡的蓝，“是雾绒的能量！它们在说‘谢谢’呢！”
音石花也重新抬起了头，花瓣上的霜花融化成水珠，顺着音石的纹路滑落，在地上敲出“滴答”的节奏，像在回应邮船的铃铛声。桥树的枝干轻轻摇晃，星轨纹路与铜片的反光交织在一起，织出一张金色的网，将所有幼苗都护在中央。
中午时分，火星的太阳升到最高点，温度终于回升到零下十度。林砚打开防护罩的一小条缝，一股混合着雾绒清香和铜片气息的风吹了进来，带着跨星的暖意，拂过每一株幼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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