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京城暑气渐盛,白颖宇傍晚散步,路过西四牌楼附近的几家粮铺,脚步不由顿住了。
前几日还乱糟糟的“张记米铺”,此刻门面扫得干干净净,门口摆着新钉的木架,粮袋码得整整齐齐,竟有几分永丰号粮行的影子。更有意思的是,铺子里头也隔出了一块“精品区”,摆着几个陶罐,上面贴着“上等好米”的红纸,只是罐口蒙着粗布,看不清里面的米究竟成色如何。
“这不是学咱们永丰号的样子吗?”跟在一旁的伙计忍不住笑道,“连木架的样式都仿得差不多。”
白颖宇没说话,又往前走了两家。“李记粮行”更直接,门口挂着块新牌子,写着“高端好米,价优量足”,伙计们穿着浆洗的短褂,学着永丰号的样子给客人称粮,只是那笑容里带着几分刻意。
他走进一家铺子,假意挑选。基础层的漕米看着还行,可一摸就沾了手灰,显然是表面扫了尘,底下依旧藏着米糠;所谓的“高端货”,掀开粗布一看,不过是稍显饱满的籼米,却标着比永丰号东北大米还高的价钱。
“掌柜的,你这精品米是哪来的?”白颖宇故意问道。
掌柜的支支吾吾:“是……是南边来的,好得很!”
白颖宇笑了笑,没戳破,转身离开了。
回到永丰号粮行,伙计们正围着新来的东北大米忙碌,见他回来,纷纷抱怨:“三爷,这几家铺子太不像话了,连‘两层货’都抄,简直是东施效颦!”
“仿就仿吧,有什么可气的。”白颖宇坐下喝了口茶,语气淡然,“我早就料到会这样。做生意就像唱戏,好本子出来了,总会有人学着唱,可唱得好不好,还得看功底。”
他指着自家的精品区:“你看咱们的东北大米,颗粒不够饱满的绝不装车;江南香米是托上海洋行从苏州直接运到了京城还带着米香。他们仿得了架子,仿得了‘两层货’的名头,仿得来这实打实的品质吗?”
伙计们一想,确实如此。那些仿冒的粮铺,高端货要么是普通米充数,要么是从永丰号偷偷买去的好品相的米,根本撑不起“精品”的名头;基础层看着干净,实则偷工减料,称粮时还偷偷用小秤,时间一长,客人自然能察觉。
果不其然,没过几日,就有街坊来永丰号抱怨:“张记米铺看着干净,买回去的米一淘全是沙;李记的‘精品米’,煮出来跟普通籼米一个味儿,坑人!”
反观永丰号粮行,依旧门庭若市。基础层的客人图实在,看着伙计用大秤称粮,每次都多给一撮,心里踏实;精品区的采办们认准了品质,东北大米煮出的饭油亮喷香,江南香米熬的粥绵密清甜,连王府的老福晋都赞过几次。
这日,白颖宇又路过张记米铺,见里面冷冷清清,掌柜的正对着一堆没人买的“精品米”发愁。他站在街角,看着自家粮行里进进出出的客人,忽然想起年轻时读过的话,低声对身边的伙计道:“学我者生,似我者死啊。”
伙计没听懂:“三爷,您说啥?”
“没什么。”白颖宇笑了笑,“走,回铺子。咱们的新米该到了,去看看成色。”
夕阳下,永丰号粮行的匾额在余晖里闪着光。白颖宇知道,做生意不怕被模仿,怕的是自己停下脚步。那些仿冒的粮铺学走了“两层货”的壳子,却学不会对品质的较真,学不会对客人的实在。
而这些,才是永丰号真正的根基。只要守住这份根基,任谁来仿,都动摇不了分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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