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走廊的白炽灯亮得刺眼，将陆寒枭的影子拉得又细又长。他攥着手机在急救室门口踱步，皮鞋跟敲在地面上，发出“噔、噔”的闷响，像是在给这场焦灼的等待倒计时。走廊尽头的玻璃窗映出他紧绷的侧脸，下颌线绷得像根即将断裂的弦。
林晚星赶到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她刚被陆母的电话从公司叫来，电话里陆母的声音带着哭腔：“晚星，你快来医院看看吧，雨晴她……她进急救室了，寒枭他快疯了。”
她手里还攥着刚签好的合同，沈墨帮忙协调的那笔资金刚到账，林氏的账户终于有了喘息的余地。可此刻，那些刚升起的希望，在看到陆寒枭转身时那双淬了火的眼睛时，瞬间被冻成了冰。
“你现在满意了？”陆寒枭的声音像从冰窖里捞出来的，砸在林晚星脸上，“如果不是因为你家那些破事，我怎么会没注意到雨晴的状况恶化！”他上前一步，高大的身影带着压迫感袭来，“早上她给我发消息说心口疼，我要是没被你和你那堆烂摊子缠住，怎么会让她拖到现在？”
林晚星被他吼得后退一步，合同边角硌得手心生疼。她看着眼前这个因为另一个女人失态的男人，突然觉得喉咙里像堵了团棉花。
“烂摊子？”她抬起头，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近乎破碎的清晰，“陆寒枭，你再说一遍？”
走廊里的空气瞬间凝固。几个路过的护士都放慢了脚步，偷偷往这边瞟。
陆寒枭胸口剧烈起伏，显然还没从那股暴怒里挣脱出来：“我说错了吗？要不是你天天找事，要不是林氏那点破事牵扯我精力，雨晴怎么会……”
“够了。”林晚星打断他，声音陡然拔高，震得自己耳膜都在疼。她看着他，眼底那点残存的、连自己都快忘了的爱慕，正一点点被碾碎成粉末。“是不是只有她苏雨晴的命是命？”
她抬手，将那份还带着油墨味的合同拍在旁边的护士站柜台上，纸张发出“啪”的脆响。“我林家上下几十口人等着发工资，我父亲呕心沥血一辈子的公司差点破产，这些在你眼里，就只是‘破事’？”
她的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带着一种连她自己都惊讶的决绝：“陆寒枭，你摸着良心说，这三年来，我林晚星为你陆家做过什么？你拓展海外市场，我爸动用所有老关系帮你铺路；你说苏雨晴身体不好需要静养，我把城郊那套带温泉的别墅让出来给她住；就连你妈不喜欢我做的菜，我都硬生生学了半年淮扬菜，就为了换她一句好脸色。”
“可我得到了什么？”她笑了，眼泪却毫无预兆地掉下来，砸在合同上，晕开一小片墨迹，“得到你在急救室门口，指着我的鼻子说，我家的事是‘破事’？”
陆寒枭被她问得一愣，像是第一次认识她一样。他从未见过林晚星这样，不是隐忍的哭，不是委屈的沉默，而是带着一种彻底的、向外撕扯的痛。可那点怔忪很快就被急救室的红灯盖了过去，他指着那扇紧闭的门，声音又硬了回去：“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雨晴还在里面！她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
“她要是有三长两短，你就要了我的命吗？”林晚星迎着他的目光，寸步不让，“陆寒枭，你告诉我，在你心里，我到底算什么？”
就在这时，“吱呀”一声，急救室的门被推开了。穿着绿色手术服的医生走出来，摘下口罩，脸色凝重得像块铅：“谁是苏雨晴的家属？”
陆寒枭立刻冲上去：“我是！她怎么样？”
“情况很不稳定，”医生语速很快，递过来一份同意书，“需要立刻做主动脉介入手术，但风险极高，成功率只有三成，你们考虑清楚，需要家属签字。”
陆寒枭的注意力瞬间被完全吸走，他抓过笔，甚至没看林晚星一眼，笔尖在签名处划过，“陆寒枭”三个字写得龙飞凤舞，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狠劲。
林晚星站在原地，看着他低头签字的侧脸，看着他眼里毫不掩饰的焦灼与担忧，突然觉得心里某个地方彻底空了。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刚才那场争吵里，被他那句“破事”彻底碾碎，连带着最后一点温度，都散得干干净净。
医生拿着签好的同意书转身回了急救室，红灯依旧刺目地亮着。陆寒枭靠在墙上，闭着眼，指节抵着眉心，整个人像被抽走了力气。
林晚星慢慢弯腰，捡起地上的合同，抚平褶皱。走廊里的风从窗缝钻进来，吹得她后颈发凉。她最后看了一眼陆寒枭的背影，那个她曾追了整个青春的背影，此刻却只觉得陌生。
她转身，一步步走向电梯。高跟鞋敲在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每一步都像是在和过去告别。
电梯门缓缓合上时，她看到陆寒枭还维持着那个姿势，始终没有回头。
也好。
林晚星靠在电梯壁上，闭上眼睛。眼泪无声地滑落，砸在合同上，将“林氏集团”那四个字晕得模糊不清。
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有些人心里的位置，是天生就被别人占满的。无论你付出多少，终究挤不进去分毫。
急救室外的那场对峙，像一把钝刀，割断了她最后一点念想。
回到那栋冰冷的陆家别墅时，已是深夜。客厅里的水晶灯亮着，却照不进任何暖意。林晚星换鞋时，看到鞋柜里属于她的那排拖鞋，不知何时被挤到了最里面，外面摆着几双崭新的、明显是女式的精致拖鞋——想必是苏雨晴的。
她走到客厅中央，看着这个住了三年的地方，突然觉得像个牢笼。墙上挂着的婚纱照里，她笑得一脸幸福，身边的陆寒枭却面无表情。那时她还骗自己，他只是不喜欢拍照。
现在想来，或许从一开始，他就没入戏。
林晚星走到酒柜前，给自己倒了杯威士忌，辛辣的液体滑过喉咙，却压不住心底那股越来越清晰的念头——
离开。
离开陆寒枭，离开陆家，离开这段让她耗尽了力气却只换来一句“破事”的婚姻。
她拿起手机，翻到沈墨的微信，指尖悬在屏幕上，犹豫了很久，最终只打下一行字：“学长，你之前说的那个去英国分公司任职的机会，还在吗？”
发送键按下的瞬间，窗外的月光正好落在她脸上，带着一种久违的、轻盈的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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