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守拙的手指还扣在刀鞘上。
右手没有松开,也没有发力。
刘撼山站在三步外,右拳悬在半空,脚尖微微前移。
风从山谷吹过,卷起地上的灰土,扑在两人之间。
杜守拙的呼吸变慢了。
不是因为虚弱,而是他在等。
眼睛盯着对方右肩,每一次起伏都记在心里。
突然,眼前一晃。
不是眼前的刘撼山动了,是记忆冲了进来。
一间低矮的柴房,墙角堆着发霉的稻草。
一道身影蜷坐在地上,手腕连着铁链,链子另一头钉进石墙。
她抬起头,脸色苍白,眼窝深陷,可那双眼睛——
空洞里藏着火,麻木底下有光。
那是杜清漪。
十年前,她在黑风帮据点的柴房里,就是这个样子。
杜守拙的胸口猛地一紧。
他记得那天夜里,自己趴在窗缝外,手按在刀柄上,几乎要撞门而入。
可他没动。
他知道只要一动手,她就会死。
他只能看着。
看着她慢慢抬起手,从衣襟里掏出一块布。
上面绣着一只蝴蝶,翅膀断了一边。
她的手指很稳,一针一线往下走,针脚细密,像在写信。
那一夜,他蹲在窗外,冻得全身发僵。
可最冷的不是风,是心。
他听不到声音,但看得出她在动嘴。
像是在说话,又像是在念什么名字。
后来他才知道,她每天都在绣那只蝴蝶。
换了七块布,每一块都是一样的断翅。
她不认命。
她用一根针,告诉自己还活着。
记忆像刀子,割进脑子里。
杜守拙的左手垂着,伤口还在流血,可他感觉不到疼了。
他不是为了复仇才走到今天的。
他是为了把她带出去。
从那个柴房,从那些锁链,从十年黑暗里,亲手拉她出来。
现在她就在不远处的山洞里。
陈默尘在照看她。
她醒了,能喝水,能说话。
她抓住他的手,叫了一声“哥”。
那一声,压了十年的火,全烧了起来。
刘撼山又动了。
右脚往前踏了一步,拳头缓缓下沉。
这是进攻前的蓄力。
杜守拙没看他。
他的眼睛闭了一下。
再睁开时,眼底变了。
不再是忍耐,不再是计算。
是怒。
他想起有一次,追踪到一处废弃驿站。
他在灶台后发现一块烧了一半的布。
上面绣着半个“拙”字。
那是他小时候穿的衣服,被她剪下来,藏在贴身的地方。
她一直在等他。
哪怕被关了十年,她也没改过名字,没低头,没认那个畜生做主人。
她守住了。
所以他更不能倒。
左臂的伤开始发烫。
血顺着指尖滴下,在地上砸出一个小坑。
他把右手往回拉了一寸,刀鞘抵住掌心。
刘撼山皱眉。
他察觉到了变化。
对面的人还是半跪着,姿势没变,可气势不一样了。
刚才像一块石头,沉得住。
现在像一把弓,绷到了极限。
杜守拙的肩膀动了。
不是后退,是往前压。
背部离开岩石,身体前倾五分。
这个动作很小,但意味着一件事——
他不再靠外物支撑了。
他能站。
刘撼山的右拳抬高了两寸。
他在试探。
杜守拙的嘴唇动了一下。
没有声音,只有口型。
“姐,我来了。”
这句话说完,他的呼吸变了。
不再是缓慢调息,而是短促有力。
每一次吸气,胸膛都鼓起来。
每一次呼气,脖颈上的筋都绷直。
他看到了更多。
不只是柴房里的她。
还有小时候,她在灶前煮粥,回头冲他笑。
还有母亲死的那天,她抱着他哭,说“我们逃”。
还有三年前,他在山道上找到她留下的铜扣,攥在手里三天没松开。
这些画面不是回忆。
是力量。
他的右手开始用力。
不是拔刀,是压。
刀鞘前端顶进地面,形成一个支点。
左腿慢慢收拢,膝盖弯曲,脚掌踩实泥土。
他要站起来。
刘撼山终于出手。
右拳轰出,带起一阵风。
这一拳比之前快,也更狠。
他不想给对方任何机会。
杜守拙没躲。
他的眼睛盯着拳路,脑子却在想另一件事。
三年前那次,他在悬崖边追到一名黑风帮喽啰。
那人求饶,说不知道杜清漪在哪。
他本可以杀,但他停了手。
因为他看见那人怀里掉出一张纸,上面画着一个女人的侧脸。
那是杜清漪。
被囚禁的样子。
纸上写着:“每月初一送饭,不可伤。”
那是她活下来的证据。
也是她被人记住的证明。
那一停,让他知道她还值得救。
现在他不需要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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