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德忠雷霆手段逼退慎刑司的搜查,如同一盆冰水,暂时浇熄了贵妃柳玉娇直扑西偏殿的明火,却也使得紫禁城空气中的硝烟味愈发浓重。西偏殿虽暂时得以保全,却仿佛成了惊涛骇浪中一座孤悬的礁石,四周皆是虎视眈眈的暗流。我知道,贵妃的退却绝非罢手,而是转为更阴鸷、更不择手段的反扑。她像一条受伤的毒蛇,盘踞在长春宫的阴影里,獠牙毕露,伺机给予致命一击。
端嫔通过瑾汐姑姑传递的“相思引”之名,坐实了贵妃弑君篡位的狼子野心,也让我更加确信,父亲沈墨的冤案,与柳家有着千丝万缕、甚至可能是直接的因果关联。陈太医那本看似偶然得来的旧书,此刻不再是模糊的线索,而是指向血海深仇的航标。复仇的火焰与求生的本能交织在一起,烧灼着我的五脏六腑。我必须行动,必须在贵妃下一次、也可能是最后一次疯狂反扑之前,找到足以扳倒柳家的铁证!
然而,深宫重重,我一个无依无靠的才人,如何能触及柳家这等盘根错节的庞然大物的核心机密?唯一的希望,依旧系于端嫔那深不可测的同盟网络,以及……陈太医那条看似意外、却屡次在关键时刻浮现的暗线。
我反复摩挲着那本纸张泛黄的旧书,目光落在最后一页那行看似无关的批注上:“柳氏盐引,甲字三号,利涉巨万。” 这八个字,像一把生锈的钥匙,但我却找不到对应的锁孔。盐引乃朝廷专卖凭证,记录在户部档案,绝非我一个后宫妃嫔可以窥探。即便知道编号,又能如何?
正当我一筹莫展之际,转机竟以另一种方式悄然叩门。这日黄昏,细雨绵绵,陈太医那位名叫小泉子的药童徒弟,再次借着送安神汤药的名义来到了西偏殿。他依旧是一副低眉顺眼的恭谨模样,将药包交给挽月时,却极快地将一个用油布包裹的、硬物塞到了她手中,低语道:“师父清理旧物,见此物蒙尘,似是故人之物,弃之可惜,特奉还才人。”
挽月心惊肉跳地将东西接过,待小泉子走后,才呈到我面前。油布包裹的,并非书籍,而是一个巴掌大小、入手沉甸甸的紫檀木小匣。匣子做工古朴,表面光滑,却没有任何纹饰或锁孔,严丝合缝,仿佛一块完整的木料。
故人之物?我父亲沈墨的遗物?我的心骤然缩紧。陈太医再次冒险传递此物,绝不可能无的放矢。这紫檀木匣中,究竟藏着什么?
我屏退左右,独自在灯下仔细端详这木匣。匣子浑然一体,找不到任何开启的机关。我试着按压各个面,纹丝不动。又对着灯光仔细查看,木质纹理自然,并无隐藏的缝隙。这仿佛是一个死匣。
我蹙眉沉思。陈太医特意送来,必有深意。难道开启之法,与那本旧书有关?我重新拿起那本《乙丑年南行杂录》,一页一页仔细翻阅,不放过任何墨迹、批注乃至污渍。当我的目光再次落在那行“柳氏盐引,甲字三号”的批注上时,心中蓦地一动。这字迹与游记正文不同,略显潦草,墨色也新旧不一。我伸出指尖,轻轻抚过那几个字,尤其是“甲字三号”四个字。
忽然,我感觉到“甲”字的最后一横笔划处,墨迹似乎有极其细微的凸起,若非用心触摸,几乎无法察觉。我心中一动,取来一根极细的银针,小心翼翼地用针尖轻轻划过那处凸起。针尖触感微涩,竟刮下了一点点极细的、近乎无色的蜡质碎屑!
蜡封?这墨迹之下,竟藏有蜡封?我强压住激动,用针尖继续小心地、沿着“甲字三号”这四个字的笔顺轻轻刮擦。果然,在每个字的起笔、转折或收笔处,都发现了类似的、极其隐秘的蜡点!这些蜡点并非随意涂抹,而是……仿佛某种标记!
我的目光再次投向那个紫檀木匣。匣面光滑,无迹可寻。但若将这些蜡点标记的位置,对应到匣子的六个面上呢?我拿起木匣,将其六个面分别编号,然后根据那四个字笔画上蜡点的相对位置,在匣子相应的面上轻轻按压、试探。
当我按照“三”字笔画上蜡点的顺序,在匣子侧面第三个位置用力按压时,指尖忽然感觉到一丝极其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松动!我心中狂跳,稳住呼吸,继续按照顺序,在另外几个标记点依次按压。随着最后一下按压,只听“咔”的一声极其轻微的机括响动,紫檀木匣的顶盖,竟悄无声息地滑开了一道细缝!
成功了!我的手因激动而微微颤抖。我深吸一口气,轻轻掀开匣盖。匣内没有珠宝,没有书信,只有一卷用金线捆扎的、薄如蝉翼的绢帛,以及一枚乌沉沉的、刻着复杂纹路的玄铁令牌。
我首先展开那卷绢帛。帛上是用极其细密的工笔小楷书写的内容,墨迹暗旧,却清晰可辨。开篇几行,便让我如遭雷击:
“永初七年漕运案密录。沈公墨蒙冤始末。柳文渊(贵妃之父)勾结盐漕巨贾,伪造账目,私吞漕银百万,事发后,恐沈公查究,遂先发制人,罗织‘贪墨、结党’之罪,贿通御史台、刑部要员,构陷沈公下狱。证据藏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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