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我和阿尔丹公主获得了一项特权:可在专人陪同下,有限度地进入藏书阁外围区域阅览。这无疑是为我打开了一扇至关重要的门!
第一次进入藏书阁,是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高大的殿宇内,书架林立,弥漫着陈年墨香和纸张特有的味道。阿尔丹公主对满架书籍毫无兴趣,敷衍地翻了几本带插画的志怪传奇后,便打着哈欠说要去御花园遛马,将“看书”的任务完全丢给了我,只留下两个太后派的嬷嬷在远处守着。
我心中暗喜,表面却恭敬地送走公主,然后开始在一排排书架间慢慢踱步。丙库的位置,我早已从端嫔的暗示和高德忠安排的小太监口中旁敲侧击地得知,位于藏书阁的西北角,相对偏僻。我装作随意浏览,慢慢向那个方向靠近。
看守丙库的是一个年迈昏聩的老太监,正靠着门框打盹。我屏住呼吸,悄悄溜了进去。库内光线昏暗,积尘颇厚,空气中有一股霉味。书架上的书籍卷帙大多杂乱无章,许多都破损严重。我的心跳加速,时间有限,必须尽快找到与永初年间、江淮、漕运相关的文人札记或非正式记录。
我快速地在书架间搜寻,指尖拂过一本本或厚或薄的册子,目光扫过那些模糊的题签。《南巡录》、《河工杂记》、《江淮风土见闻》……忽然,一本蓝色封皮、没有题名的薄册吸引了我的注意。抽出来一看,扉页上有一行潦草的墨迹:“永初丁卯客扬州杂录”。永初丁卯!正是父亲出任漕运御史的前一年!
我强压住激动,迅速翻阅。册子内容杂乱,多是记录扬州风物、官场应酬的琐事,笔迹不一,似是多人随手记录。就在我几乎要放弃时,在册子后半部,一篇关于某次盐漕官员私宴的记载中,我看到了一段被墨笔浅浅圈出的文字:
“……是夜,漕司李公言及今岁漕粮北运,屡遭阻滞,疑有豪强把持河道,怨声载道。席间有沈姓御史,新科俊彦,闻之愤然,直言当彻查,以清积弊。言甚切,众皆默然。唯盐道柳某,笑谓其年少气盛,不知利害……”
沈姓御史!柳某!我的血液几乎要凝固了!这短短的记载,虽未明指,却清晰地勾勒出父亲当年在漕运任上,因主张彻查弊端而得罪了把持盐政的柳家(贵妃母族)成员的场景!“年少气盛,不知利害”,这轻描淡写的八个字,背后是何等的杀机!
我迅速将这一页的内容死死记在脑中,然后将册子小心地放回原处,不敢留下任何痕迹。走出丙库时,那老太监依旧在打盹,仿佛一切从未发生。
回到西偏殿,我立刻将记下的内容默写出来,每一个字都如同烙铁般烫在我的心上。这虽非直接证据,却是一条极其重要的线索!它印证了父亲获罪并非空穴来风,而是源于他触动了柳家的利益!端嫔指引的方向是对的!
然而,狂喜之后是更深的忧虑。这本杂录为何会被人圈出?是端嫔的人做的?还是另有其人?皇帝突然对漕运旧事感兴趣,与这本册子的存在有无关联?这潭水,比我想象的更深。
我将默写好的纸条焚毁,心中却已下定决心。无论前路如何艰险,我都要沿着这条线索,继续追查下去。为了父亲,为了沈家,也为了……在这吃人的深宫中,争得一份应有的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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