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他会随手丢给她一些损坏不严重、可供练手的废弃零件，比如一个卡死的伺服马达，或者一个接触不良的电路板。
林薇抓住每一个这样的机会。
她像是沙漠中濒死的旅人遇到甘泉，拼命地汲取着一切。
每天完成繁重的杂役后，她就缩在自己的角落里，借着维修铺那昏暗的、时不时闪烁的照明灯光，反复拆解、组装那些废弃零件。
手指被锋利的金属边缘划破，磨出水泡，又慢慢变成一层层厚实的老茧。机油渗入皮肤的纹路，很难彻底洗净。
她并不在意。
这点肉体上的苦痛，比起灵魂重塑、穿越时空的煎熬，比起现实世界中那种令人窒息的绝望，简直微不足道。
她甚至从这种一点点掌控知识、熟悉技能的过程中，感受到了一种久违的、微弱的安全感。
她逐渐熟悉了维修铺的运作流程，能独立完成一些简单的维护任务，比如给搬运机甲更换磨损的履带板，或者校准小型焊接机械臂的坐标参数。
虽然做的都是最基础的工作，但出错率极低，效率甚至比一些老资格的学徒还要高。
一次，她在清理一台濒临报废的老旧化石燃料发动机时，双手接触着冰冷的金属外壳，脑海中自然浮现出它的结构图和能量流转路径。
这是【基础机甲结构理论】的内容。
但与此同时，一种莫名的、极其细微的感知力，如同涟漪般从她灵魂深处荡漾开来——那是残存神识的本能。
她“感觉”到，在发动机第三缸体的喷油嘴下方，能量的流动有着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凝滞和异常回旋。
这种凝滞非常微弱，按照常规检测程序很可能被忽略，但长期积累，必然会导致缸体内部压力不均，最终引发裂纹。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找到老杰克，指着那个位置，尽量用学徒能理解的语言描述了自己的“感觉”和改进建议——是否可以在那个位置加装一个微型的导流鳍片，引导能量更顺畅地通过？
老杰克当时正忙着调试一台值钱的矿用钻头，闻言只是不耐烦地挥挥手，让她别捣乱。
林薇默默退开，没有争辩。
然而，几天后，那台发动机在被另一个学徒草草维护后装回小型运输车，结果运行不到半天就真的在第三缸体位置发生了爆裂，虽然没造成人员伤亡，但维修成本大大增加。
事故发生后，老杰克阴沉着脸检查了残骸，久久没有说话。
第二天，他找到正在角落里清洗零件的林薇，丢给她一个东西。
林薇接住，发现是一个半旧的、但保养得很好的多功能工具钳。
“给你的。”老杰克的声音依旧沙哑平淡，但看她的眼神第一次带上了些许无法掩饰的惊讶和探究，“以后，精细点的活，你可以试试手。”
那一刻，林薇握着那冰冷的工具钳，感受到掌心老茧传来的粗糙触感，心中没有任何得意，只有一种沉静的确认——她走在这条艰难的路上，方向是对的。
又过了些时日，林薇第一次独立完成了一台小型搬运机甲的全面常规保养。
从更换润滑油、检查液压管路到校准传感器，她做得一丝不苟，动作虽然还谈不上行云流水，却异常沉稳精准。
完成后，负责仓库管理的工头检查了一遍，难得地点点头，从脏兮兮的钱夹里抽出几张皱巴巴的小额星币钞票，塞到她手里。
“喏，你的。”
报酬很少，甚至不够在附近最便宜的餐馆吃一顿像样的合成肉排。
但林薇紧紧攥着那几张带着油污味的钞票，感觉它们比任何东西都沉重。
下班后，她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走到几个街区外的一个自动贩售机前，用其中一张钞票，买了一份最便宜的、味道寡淡的基础营养膏。
她站在锈迹斑斑的巷口，迎着这个工业星球永远灰蒙蒙的天空，小口小口地吃着那毫无味道可言的糊状物。
营养膏滑过干涩的喉咙，带来一种真实的、填补空虚的满足感。
胃里有了食物，身体似乎也暖和了一些。
她低头看着自己布满伤痕和老茧的手，又抬头望向远处那高耸入云、灯火通明的星港方向，那里停泊着能够穿梭星海的巨大飞船。
嘴里是廉价营养膏的味道，身体是疲惫不堪的，环境是污浊艰难的。
但她的眼神，却如同被擦拭过的星辰，在昏沉的暮色中，亮得惊人。
这条路，她会继续走下去，用自己的双手和头脑，从这最底层的泥泞中，挣出一个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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